第89章
让正在一旁本就心不在焉的赵岚清迅速分了心,忙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又痛了?”
风吟天一怔,因着赵岚清脸上的关心,迟疑地摇了摇头,喉头滚动了一下,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温声道:“不曾痛,多谢小侯爷担心。”
“哦。”赵岚清听到他没有事情了才点点头,不知道风吟天脑子中的千回百转,半撑着下巴,继续乖乖读着书。
手上的这本是关于燕州的风物志,记载了一些不同于别处的东西。
赵山说他们在燕州待的时间不会短,若是耽搁的话,说不准还要在此扎根。
所以,让赵岚清提前读一读风物志,有助于了解一下当地风俗习惯。赵岚清觉得无伤大雅,便开始读了。
这也是赵岚清虽然只有赵山一个管家管束,却能够识得大体的原因。
赵山以下克上,有些话到底不好直接说出来。这种对赵岚清潜移默化,暗中影响的手段便不少。
知道圣上想是有意把赵岚清流放在此,便让赵岚清提前熟悉这里,好在接手公务的时候,不说能提出些许因地制宜的意见,在赵山从旁辅佐的时候,能够理解并不干涉便是他最大的贡献。
风吟天将这对主仆日常的交流方式看在眼里。知道那位叫做赵山的管家有大智慧,也亏得他,没有将赵岚清养成个纨绔。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反而尽心配合教导。
对赵岚清有时候提出来的一些问题也是启发为主,并无敷衍。
“这种东西,书上说能吃,我怎么没有吃过?”赵岚清看了一会儿,又歪着头,指着风物志上的一个图问道。
风吟天便侧身看了一眼,回道:“这东西味道有些涩。是为贫苦人家果腹用的,确实不曾在京中传开。”
“那为什么得以成为燕州百姓的主食?”赵岚清不依不挠,敲着桌子对这东西好奇极了,诧异道:“别的地方皆是五谷杂粮,唯独燕州,是这玩意……”
“因为燕州多山少平原,耕地不多,且大片地方不适耕种五谷。这种从南疆传过来的南薯,虽然味道平平,却罕见地产量高,容易存活。在我朝疆域,无论哪里都能够种植。”风吟天有些怔忪,淡笑道:“我小时候家贫,自己种了不少。也多亏了它,才得以活到现在。”
他和母妃在冷宫中无人帮衬,靠着巴掌大的地方种些东西果腹,自力更生。冷宫土地贫瘠,能够种的东西不多,也不容易种出东西。
南薯却是为数不多可以种的很好的东西之一。因此他没少吃这种涩口的南薯。
他不过一句简单的感概,却让赵岚清一愣,脸上并无轻视之意。突然问道:“好吃吗?”
“吃习惯了,也尚可。”风吟天笑了笑,含蓄回答道。
“小七,告诉赵伯,我今天想吃这个。”赵岚清又开始起了好奇的心思。小脸一扬,便吩咐道。
“小侯爷……”小七有些为难,看了眼马车外外赶路的车队。犹豫之后还是直言道:“随车带上的并无南薯。我们这几天都是吃的干粮。这会儿荒郊野地,并无当地的人家,买都买不到。要不您忍忍,带我们到了燕州,让燕州的官员早早备下……”
倒并不是敷衍赵岚清。他们在路上已经耽搁久了。再不到燕州,到时候下了雪更是难行。所以这几天赵山都是让他们抓紧赶路。这个时候莫说南薯了,连给赵岚清的饭食都没有前段时间精致了。好在赵岚清虽然娇生惯养,却也并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主儿。这般解释,他还是听得进去的。
“哦……”只要不是认定的事情,赵岚清从来平易近人。听到小七说的话倒也不坚持。只有些遗憾道:“那你记得让我吃一吃。”
赵岚清下意识地抓起风吟天的手,低头望了望,好似能够想象到他自己种地的样子,有些心疼道:“再是心狠手辣,哪里有让自己的孩子自己种的道理?”
他哪里能够想到风吟天能这么可怜?小的时候竟然还自己种地果腹。说到底,也是那位先皇过于糊涂了。
不过想想,倒也是。先皇当年的荒唐事情并不遑多让风成州,干出这样连自己的儿子都随意处置,不管不顾的事情,并不奇怪。
谁让风吟天势薄力微呢?好在哪怕艰难困苦,也没有让他放弃希望,更没有让他在冷宫中随意蹉跎。
这段时间的相处,虽说风吟天只是和他成天在一起教教他书,可连赵山都偷摸地在自己面前夸他,说他满腹经纶,见识广博。万不是山林野鸟能有的气度。
赵岚清只当他是在真夸,并不愿意深想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过,哪怕赵山不说,他也老早就知道了。毕竟能够让文世渊青眼的人,他不出息谁出息?
赵岚清咂摸完,为自己的所做有限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便又重新开始读书了。
低垂着头,继续翻看风物志的他没有看到,一旁安安静静的风吟天一直深深注视着他。
那双眼睛带着疑惑和深思,却在低下头望着正柔柔摩挲自己手掌的玉白的手时,敛下了眸中所有的光芒。
不知怎地,风吟天的心突然漏了一拍。总有些恍惚地想着,如果能一直这样待在他身边,其实也挺好的。
……
当天晚上用膳的时候,风吟天没有跟赵岚清一起。而是自己下了马车。
赵岚清倒是没有在意。这段日子,为了保护风吟天不让赵山钻空子,他总吩咐风吟天在他身边。
可也给他留下了偷偷给自己上药的时间,管束并不严。
风吟天也识趣,只过几天告知小七沐浴一番,偶尔出去走走,很快便回来。剩下的时候,并不多事。
只是这一次却是不声不响地出去了。直到赵山不经意地撇头进来望了他一眼,沉沉道:“陈夫子呢?”
赵岚清眼睛一瞪,忙不迭地安排人去四下寻找。
待到里里外外将整个车队找完之后,天已经擦黑。坐在马车里和小七干瞪眼,等了良久,终于意识到他是不告而别。
“这里离梧州挺近的……,想他已经走了吧。”小七有些尴尬地安慰他道。心里确实暗骂这位叫陈吟的读书人不讲究。这段日子小侯爷怎么对待他的,他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连个体面都没有,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兴许吧。”赵岚清坐在车里,知道不是赵山从中作梗,而是风吟天自己走的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有些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幽幽道:“是该打个招呼吧。”不然,只一想想,便有些闷得慌。
“就是……”小七附和道:“穷山恶水出来的刁民,总是没那么礼数。”
他一直以为风吟天真就是梧州人,那里临近边关地处偏僻,在他眼里还真是穷山恶水。
“不可这么说他。”赵岚清却是眉眼一抬,替风吟天说话道:“他平日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吗?怎就是刁民了?”
小七自觉失言,忙低下头去,伸了伸舌头,不敢说话了。
赵岚清却是不依不饶,一脸庄重地望着他道:“英雄不问出处。他既然教了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管为何不告而别,我们该感谢,怎可因为人家没有按照咱们想法行事一点,就这么数落人家……”
一番话说得小七目瞪口呆,终于后知后觉,自家的主子,似乎从离开了京城开始,便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那个多咄咄逼人,稍微有些不顺意,便喊打喊杀的暴脾气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