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泪光 柒
毕恭玄微笑:“你以为我会放开你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司马嫣差点吐了出来。
风逍舞道:“放开她!”
毕恭玄看了眼风逍舞,猛然醒悟般道:“哎呀,抱歉,小可险些忘了这是你的女人。当面玩弄对方的女人,好像确实不是件很恰当的事,恕小可失礼。”
风逍舞只是看着毕恭玄,没有说话。
他额角青筋早已爆出。若在平日,他早已一剑把毕恭玄杀了。只是现在他穴道被封,连运力握拳都无法做到。
毕恭玄冷笑,甩开司马嫣的手。他冷冷盯着风逍舞,眼里不再是无论怎么看都很和气的善意,而是在看着准备来争夺自己地盘的劲敌,宛如狮兽般的目光:“我这么做,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无论想对她怎么样,你都管不着。就算我当着你的面在这车厢里把她qiáng • jiān了,你也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看着!”
风逍舞沉默。
他还是没有说话。他虽已愤怒到了极点,可他明白毕恭玄说的每一个字无疑都是正确的。
即使毕恭玄现在就把司马嫣身上的衣服全都撕破,他也只能一动不动地呆坐着。
他目光依旧凌厉地盯着毕恭玄,却在瞳孔深不可见处已变得有些黯淡。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原来也是这么没用,甚至连自己所爱之人都守护不了。
毕恭玄道:“所以我接下来问的每一句话,你最好全都如实回答。”
风逍舞道:“请问。”
“贵姓?”
“风。”
“风?”毕恭玄仿佛吃了一惊。虽他脸色没有变,但说话的声音似颤了一下:“风逍舞?”
风逍舞道:“是。”
毕恭玄一怔,忽然笑了:“原来……原来……”毕恭玄哈哈大笑道:“近些日来,世人已皆知风逍舞的剑,却不知风逍舞的人,更想不到风逍舞已成为紫竹山庄的乘龙快婿。”
毕恭玄刚想说下去,却忽然止住。
他猛然想起为什么帮里报来的急讯并没有提到对方剑手的姓名。这想必是义父莫藏交给他的试炼之一,以查探他是否真的有能力在将来接管苍穹帮。对于他的能力,莫藏显然没有完全放心。
毕恭玄心里暗自冷笑,攥紧了拳头。
他不动声色,却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风逍舞道:“这不像是你会问出来的问题。”
毕恭玄道:“我也知道我不该问这么长舌的问题。只是我本预设了四个问题,但你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接下来的问题我就没法问了。为了弥补这个损失,我只好随便找些问题来问你了。”
风逍舞道:“你原本打算要问什么?”
“譬如你的族氏,与司马家有什么关系,和司马家又有什么目的。这岂非是一般人都懂的盘问流程?”
毕恭玄微笑:“只是对你却不必了。”
风逍舞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流浪天涯的浪子,哪里会有家?
他笑得很平淡,这也本是个并没有在关心在意着什么的笑容。但在这淡漠笑容的背后,却连那丝孤独也一并má • zuì,吸收。
这抹笑容隐藏的凄怆没有任何人能看出来,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笑容已变得如此莫名。当然毕恭玄也没看出来。
毕恭玄没看出来,司马嫣却看出来了。
她抓住了他的手。
她不是任何人,她是他的司马嫣。
毕恭玄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风逍舞道:“这种问题我能不能不回答?”
“为什么?”毕恭玄又露出了他那独特的微笑:“这岂非是个很甜蜜的话题。我想你不必这么藏着掖着,分享快乐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风逍舞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毕恭玄也没再说话。
车外马蹄奔雷声。
“当然,你当然可以选择不说。这是你的自由,我并不想干涉你。”
毕恭玄转身,向车厢外走去。
“只不过你最好现在就尽可能地享受当下这仅有的自由,因为很快,”他回头,微笑看着风逍舞:“很快,你们就不再有一丝自由了。”
毕恭玄已走。
风逍舞看了看窗外。窗外远山黄叶飘零。
败草衰衰。车毂扬起黄尘,飞散而逝。
正午。
虽是正午,日光却并不十分强烈。
是不是因秋已阑珊,将入严冬?
车马人已奔波了一日。长江已在望。
荒芜的荻岸,荒凉的渡口。
渡口上只有一家小饭铺,一家仓库,四户人家。
渡口上的人也久已习惯这种荒凉萧条的生活。偶尔有寥寥几人停下歇脚,吃点小菜,然后自己再摇着小船把他们载过去,就已是他们波澜不惊的生活里唯一的新鲜。
毕竟这只是个很旧很旧的小渡口,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来。
然而却在今日正午时分,渡口的每个人都看到了八骑扈从随着两辆高大的马车从远处奔驰而来,不由得都吃了一惊。
随着毕恭玄的人原本共六十三骑,然而毕恭玄只让八骑跟着他,另五十五骑带着两辆一模一样的空马车去往别的渡口。
风逍舞不得不承认毕恭玄的小心谨慎。渡江过程并不适合作战,以另外五十五骑吸引他人的注意,自己再带着人从这偏僻的渡口渡江。就算有苍穹帮的仇家想来破坏他们,也会去找另一边的麻烦,而想不到真货都在此处。
马车停下。毕恭玄从另一辆车厢走来,拍开风逍舞腿上穴道。
一吃完饭,毕恭玄又会点上他的穴道。自他被擒以来,除了吃饭时风逍舞能自己走到饭桌旁,其余时间都只能像块木头一样呆着,连吃饭都需要司马嫣来喂他。
司马嫣搀扶着风逍舞,缓缓走下马车。
封住了几个时辰的穴道,刚解开时自然会感觉酸麻。若没有司马嫣搀着,他连抬起脚都会显得困难。
秋日的津风吹过,吹散了司马嫣鬓角的云丝,也吹散了江边绒雪般的荻穗,飞入江空。
司马嫣望着江岸上白荻翩翩而落,没入漫流江水,心里竟忽然起了种很奇怪的感触。
她竟似感到了一股怅惘的寥廓。她也曾感惆怅,在苦盼而不见他的夜里总会涌起那股怅然。然而这种此前只在书上读到的,感受至天地所赋的苍茫寥廓的怅然,却是她第一次触及身心。
她也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有了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种仿佛是大人才会感受到的愁绪?
是不是因为这些天她也有点长大了呢?
毕恭玄已走入饭铺。
饭铺里只有一个老眼昏花的瘦老头坐在里面。这老头瘦得就像根干枯的木柴,怔怔看着屋顶上破旧的横梁。
他呆滞无神的眼珠子却一动不动。谁也不知他在看什么,也不知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