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看到了……
祁誉紧跑慢赶到医舍,进院就被钟踪书童的哭声吓到,那场面哭的震天动地,祁誉紧皱眉头:“也不能在这哭丧啊?”
京墨在一旁“啧”了一声,使眼色提醒她注意言行,祁誉耸耸肩进到屋中。
本来以为钟踪出了什么大事,一把脉不过是惊吓过度,祁誉净了手冲南星小声问:“他的书童到底在哭什么呀?”
“醉仙楼死人了!是吃五石散死的,钟踪也在现场,喏,吓成这样了,小书童也怕他家公子吃这玩意儿死了。”南星掩面小声跟祁誉嘀咕着。
祁誉这下明白了,一边擦手一边说道:“我说醉仙楼门口怎么聚了一堆人,原来是这样。”
南星一听瞪大双眼:“你去醉仙楼干嘛?这跟你又扯上什么关系!”
“文才兄被叫去赴宴,我怕他跟着这群纨绔子弟瞎混,就去寻他,我俩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屋里面没人出事……”祁誉心有余悸解释道。
南星双手合十拜谢着神明,然后就要去拿芭蕉叶给她煮水洗澡用,说是驱邪。
祁誉给钟踪刚施完针,腿就被他的书童死死抱着,哭喊道:“祁神医救救我家少爷吧,方公子死状那么惨,我家少爷…诶诶诶……”
京墨揪着书童的脖领把他拎了出去,南星在一旁说道:“阿誉当时就劝过他,那东西成瘾性极大,来之前已听说好几起死亡事件了。”
看那书童哭的凄惨,祁誉按了按太阳穴,吼道:“别哭了!”
那书童被吓得噤声,祁誉接过南星递来的茶水,正好钟踪也醒了过来,听到了几人对话。
祁誉坐下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痊愈是不可能的,已经伤到了内脏与神经,而且现在也没有治疗方法。”
钟踪听到立马从药榻上磕磕绊绊爬下来,声音嘶哑:“祁神医救救我,我再也不吃了,我现在就把那些玩意儿给毁了,您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
祁誉被吵得心烦意乱,加之今天来回跑了这么远,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脑袋一歪差点栽到地上,还好南星眼疾手快扶住。
“阿誉你怎么了?京墨!京墨快来!”南星大声呼喊着。
祁誉摆摆手仍是提不起力气,京墨闻声慌得药筐掉落,里面药材撒了一地,紧忙跑进来,看见祁誉脸色苍白,赶紧上来给她按人中。
“墨哥别掐了,我没事……”祁誉半阖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就是累着了,歇会就行。”
可怜祁誉起了个大早,奔波了一整天,又受到马文才的话语冲击,现在人中还带着京墨掐的红印,旁边钟踪哭闹不止。
祁誉在心中哭喊:“我怎么那么惨啊我……”
好不容易缓回了些力气,指着钟踪道:“你先回去,不能再吃这东西了,要不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这病……等我查查医书再说。”
钟踪泪光闪烁,被小书童搀扶着离开了医舍。南星把祁誉扶到床上,又赶忙去煮参汤,京墨担心不已,可当下也做不了什么,一个人闷头将院中散落的药材收拾好。
祁誉头沾上枕头便睡着了,期间南星喂她喝了一次药,倒是睡得安稳,一直睡到了天色稍暗。
南星进屋点灯,刚巧祁誉睡醒,强撑着坐了起来,迷迷糊糊问道:“我睡了一天吗?今天是几月几?”
“还是七月四啊,怎么睡迷糊了?”南星坐在床边将发丝捋到耳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饿了。”祁誉摇头,摸着空空的肚子说道。
“等会儿,京墨去食堂打饭了,很快就回来。对了洗澡水也烧好了,等下吃完饭我伺候你洗澡。”南星埋头在衣柜中找换洗衣物。
祁誉口中寡淡无味,便下床去桌上找着糕点吃,南星回头看见,道:“少吃些,等会儿该吃不下饭了。”
祁誉将剩下半块塞进口中,又喝水冲下,乖乖答道:“好。”
吃罢饭,洗澡水也好了,祁誉这次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南星瞧她半天不动弹,还以为是没力气,笑着走过来帮她解开腰带,将要褪到内衣时,祁誉慌乱按住她的手,难为情道:“我…我自己来,南星你去休息吧。”
南星迟疑着点点头,不放心又回来交代道:“有什么事叫我哦,我就在外面。”
祁誉见她出了屋,长舒一口气,脱下衣物浸入浴桶中,往身上撩着水,想起马文才的话语——
“那日坠崖在洞穴中,我怕你着凉帮你换了衣服”。
祁誉的脸不知是被热水给熏红的还是害羞臊红的,低头看向水中自己的身体,拧着一双愁眉暗道:“他都看到了……”
用胳膊捂紧前胸,祁誉越想越羞臊越想越生气,一拳砸向水面,骂了声“流氓”!
洗好澡南星给她擦干身体,去梳妆台取了一个瓷罐走过来,叫她趴在床上。
祁誉看了一眼蹙眉道:“都夏天了,涂这玩意儿怪腻的。”
南星打开盖子让她瞧:“这是裴师姐特制的,夏天涂也不腻。”然后帮祁誉把头发包好,让她趴在床上,从罐中挖出一指涂在祁誉后背,慢慢向周围揉开,道:“好皮肤缺不得这些,要从小养到大的,养成缎子一般,那才叫肤如凝脂呐。”
祁誉也从罐中挖了一些,抹在胳膊上慢慢揉搓,嘟囔道:“养这些做什么嘛,只保养脸不就行了。”
南星忍不住笑了出来,捏着她的脸蛋道:“你呀,年纪还小,哪儿知道那些……以后就明白了。”
“你们总这么说,以后以后…好多个以后了……”
祁誉耐不住性子闹着要擦头发,南星嘴上哄着她:“很快的呀,乖,别乱动哦。”
南星哄着她将腿按摩完,收起润膏换好衣服才叫京墨进来收拾澡盆。
夜间祁誉翻来覆去睡不着,天气燥热连冰盆也不起作用,今天的事情很突然,尤其是马文才带给自己的冲击太大了,对于这份感情,祁誉更多的是不明白——
他喜欢我?还是喜欢我对他的好?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不过是个拖累家人等死的废物罢了。
祁誉翻了个身叹了口气:他说我对他有了除友情别的感情,也是喜欢吗?
这些问题对于一个涉世未深连爱情都没尝过的小姑娘来说,确实有些复杂了。
“到底什么才是喜欢啊?”祁誉苦恼道。
听到屋外嘈杂的人声,本来迷迷糊糊刚睡着的祁誉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外面还是黑天,披上外衣系好腰带走出屋来,呼喊着南星的名字。
南星闻声进到屋来看到她又赤脚,拉她回了内屋,道:“怎么又是不穿鞋?过几日月信来了定要肚子疼的。”说着取过鞋子给她穿上。
“外面怎么了?是谁啊?”祁誉打了个哈欠神情怏怏。
“王大人的亲信,说他不知得了何病症,脸上红了一大块,还痒得不行。”南星说道。
祁誉起身就要去诊药处拿药箱,南星按住她,道:“你要做什么,那要传染了怎么办?等会儿让京墨去。”
“我是大夫,这个时节多半是过敏炎症,你只担心我,就不怕墨哥传染上?”祁誉打趣道。
南星知她打定了主意就不回头的,没了办法,给她简单换好衣服,让京墨提着药箱跟她走一趟。
到了雅苑,上下灯火通明,王卓然屋内吵闹,连马文才也被惊醒,见到京墨提灯扶着祁誉从黑暗中走过来,心头一紧,不知道是担心她夜晚前来不安全,还是怕再听到祁誉拒绝。
二人眼神碰撞在一起,祁誉慌乱地躲开眼神,紧了紧衣服低头急匆匆走过。马文才立在廊下,眼神黏着她的背影,直到看她进了王卓然的住所。
祁誉一瞧就清楚大概,估计是得了桃花藓,可这一般发作于春秋时节少年儿童身上,怎么这大夏天的王卓然倒得上了?
再一把脉是风热状,祁誉净过手对满脸疹子的王卓然道:“忍着些,别挠,否则要留疤了。”
又冲仆从招招手,嘱咐道:“这几日别让他出门见风,忌糖忌酒,等会儿我开张药方内服,有何不适赶紧来医舍找我。”
写完药方忽然瞥见梳妆台上的脂粉,停笔交代道:“也不可再涂这些脂粉,等我将药膏制出,只可用药。”
王卓然脸上又痒又疼,道:“小誉啊,这药膏什么时候能制出啊,我这脸上太难受了。”
祁誉垂眸估算了一下时间:“还缺两味药,后山都有,我明早就去采,赶着估计后天能制出。”
说罢将药方递给京墨,让他赶快去包药,王卓然喊来三四个护卫,帮忙提着灯笼背着药箱护送她回医舍。
马文才就站在廊下吹着冷风,等祁誉出来后能看上一眼,要是能再说几句话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