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太宰摘下耳麦,吐出口长久不动所以全身筋骨酥麻的浊气,“不愧是将客户隐私写进刑法的国家,真是没有一点可乘之机,查不出上家,客服的回答滴水不漏,真想让负责答复工作的绮罗子小姐来看看,她总是抱怨难以应对被拒绝的稀奇古怪的委托人呢。”太宰合上笔记本,抬腿从驾驶座走下来,“国木田君,3000万日元而已,也不是很大的数目,他要就给他吧。”
国木田没说话,这就是默许。
“什么?!”一旁的警官大呼小叫,额头青筋直跳,“说的那么轻松,这三千万是你们武装侦探社来付吗?!慷他人之慨!你们知不知道这三千万能被拿来干什么事?一个小型公园的建设费也不过四千万!呼,呼,体制外的无关人群难以理解市议会每一笔拨款的珍贵!真是!”
“这样,那你说怎么办?”太宰摊手,“虽然没结果,我好歹用尽解数去撬难缠的客服嘴巴了,总比在那里大呼小叫但只会电线杆一样直愣愣站着的你强一点吧?”
警官青着脸不说话了。
过了半晌,他才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你们根本不知道这家银行的金库里锁着多么贵重的东西。”
“那还真是不知道。”太宰撑着车门好奇,“什么什么?价值连城的世界珠宝‘海洋之心’?几年前向大战派遣秘密部队的首肯书?绝对无法见光的装有市议会肮脏受贿记录的秘密文件?”
警官刚要大呼小叫,却被一阵古老的只有老古董才会在这个年代使用的电话铃打断。
太宰捂住嘴,“噗呲”一声。
警官瞪着太宰,手掌捂住电话口,明明看不到,却一边点头哈腰地回复一边朝角落溜过去。
“哦,看来警官先生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事情的处理权理所当然的交到了我们手上呢。”太宰拍拍抓着扩音喇叭的市警的肩,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走喇叭,“一会儿还你,喂、喂、哦哦声音好大,银行大堂的劫匪少年,听得见吗?我是你右侧那位可怜无助的少年的职场前辈,请千万不要伤害我家弱小无辜的后辈,3000万而已,现在就转给你。”
太宰朝国木田看一眼,国木田推推眼镜。官职最大的警官不在现场,看态度难以及时配合,为难权利不高的市警非道义所为,他从兜中掏出手机,按下几个字。发送成功。
“可以了。”
“大出血哇国木田~劫匪少年,看见了吗?三千万已经完完整整地发过去了哦~”
国木田合上手机,闭上眼睛又挣开,“跨境转账需要时间,不过已经在处理中了,最快两个工作日就可以到账。我们已经转钱过去,按照约定,现在轮到你平安无损地释放人质!”
高桥抬抬眼睛。黑色页面照旧倒计时,向下掉了两秒,现在是一个小时整。
“我不认为这是我的问题。”他朝外人眼里什么也不存在的半空争辩,“就差临门一脚,你们可以努把力接洽一下。”
中岛:“嗯?欸?什么?”
页面不吱声,之前口齿伶俐跟他掰扯条款的人工智障不知跑哪去了。
倒计时还在掉,意思是自己解决。
高桥喘口气,这一天过得比他上个阴阴郁郁的一辈子还精彩。
他朝人质招招手,“来一下。”
“什么?”
虽然这么问,人质老老实实地挪了过来,可能是以为他要说什么悄悄话。
高桥重复几分钟前的姿势,枪口再次对准人质的太阳穴,抬高音量:“我要收到三千万日元的收款通知——一小时内!”
“什么?!”国木田咬的牙根痒,“换个要求!不那么难为人的!”
“特快通道、政府快车,什么都好,总之,一小时内!”
“小鬼!你以为swift的特快通道是银行的残疾人专用窗口吗?!申请最快也需要三个小时的批复流程!抢银行前先给我做好功课!”
高桥深感自己像个熊孩子,也有点愧疚,不过面上不显,“那就去想办法!”
国木田把头顶的青筋硬生生压回去,深呼口气。人质优先。
米黄坎肩的男人往旁边招手,低声咆哮着什么。
“这是出尔反尔吗?”中岛要飘海带泪了,“太过分了,说好收到3000万就放了大家呢?”
“抱歉。”高桥没什么诚意地道歉,看着头顶的倒计时,下颚的咬肌有点绷紧,“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外面的警官暴跳如雷,怒吼这边也听得见,“三千万已经是极限了,还要为他申请特快通道?!特快通道在大战中一共也只使用了两次而已,他是什么比大战更要紧的人祸吗?!”
另一人耐心解释:“对方这么要求,一小时后是四点,四点可能是什么特殊的时间。”
“我管他特不特殊!银行死的人全死完了我再考虑跟高层说!先让他把里面的人质毙了!”
警官调转枪口,对着高桥破口大骂,吐沫纷飞:“你毙啊!呸!我看就是个毛头小子!拿了把模型枪敢来闯大祸,这么半天,你敢伤别人一根汗毛吗?!算你有种!”
高桥因心跳加速而有些飘散的视线突然钉住。
“人脸库刚刚比对成功了!高桥名!刚从少年院保释就闯下弥天大祸?给我进监狱蹲到死吧!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抢了几个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是不是?敢来这片辖区、敢来这个银行撒野?你以为监狱是之前待的少年院那么善良的象牙塔吗?”
大堂等位区,靠前方是一个戴了假发片的中年男人,长得平平无奇,是扔进外面的十字路口就认不出来的最平凡不过的职员,一辈子也混不成高管,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点头哈腰的给顶头上司当马前卒,干黑活脏活,此时提着开了漆的褐皮包,眼睛心虚地上翻,不时拿毛巾擦拭额角的汗水,毛巾上的黑色是被汗水冲掉的假发粉。
要问高桥问什么知道,因为他就是那个给顶头上司干黑活的马前卒谋杀的倒霉鬼。
高桥左一,或者说,高桥名。
“你上次正是因为不敢伤人才被受害者反手擒住,只会小偷小摸的胆小鬼!跟混混头子打架都学不会!七次逮捕五次是被打的受不了主动自首!窝囊废!”
高桥左一的心跳开始加速,眼睛发直,脚步一点点靠近中年男人藏身的等位区,中岛迫于他的力道跌跌撞撞地盲走,只能用余光确认道路。
“还特意从郊区戴头罩走几十公里来银行?还特地改变了走路方式?哈!小鬼!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经过桥洞被钢筋划掉头罩的时候漏了陷吧?那可遍地都是监控!你头罩下幼稚可笑的脸现在就在我手里!”
甩动的A4冲刷照片伸进玻璃门,上面的少年俊秀阴郁,不看眼睛的话,颇有点奶油小生,只是眼中摇着市井小民的阴险胆小,活像在下水道钻钻营营的老鼠。
那是高桥名,并非高桥左一。
高桥左一不明白为什么能在枉死后借用他人的身体复生,并多出号称‘复生代价’的三千万天价欠款。不过现在夺命仇人近在眼前,那些费解谜题都不是多么重要的事了。
“高桥名!给我停下!你要去哪?站住!”
后脑勺的呼吸急促而紊乱,肩膀感受的心跳像鼓棒在上面敲。中岛颤颤巍巍,嗓音都在飘,“别、别说了。”
“喂。”国木田皱眉,夺过警官的喇叭,“你要继续刺激劫匪吗?哪怕是个少年,也可能在极度紧张之下做出、”
他的话没说完,‘砰’的一声,好像书柜顶的照片掉落在地。
整个现场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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