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渐渐有人的痛呼嘶喊传开,和雨声交汇成一曲,潮湿的泥土染成红色,桃花依旧灼灼多情。
撑着红伞的少女和执剑的白衣青年在漫步,宛如一对璧人。
廖听露狼狈地从屋中奔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明明这两人之间天差地别,她却突然觉得他们一样的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想到自己付诸一炬的心血,她低下头,咬牙跑过去。
“先生,廖某自认在桃花谷这几年并未触犯您的规矩,其他人也是将您的恩德铭记在心,不敢有一日忘怀,您何故如此?”
她字字恳切,神色茫然又小心翼翼,可谓是唱作俱佳。
如果不是先生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其他人身上,她甚至能当场写出一篇小作文来。
温念觉得,像这种聪明人,干为虎作伥的活实在是可怕。
好在她现在有着决定一切的筹码。
她笑着说:“既然是先生定下的规矩,他就有权利更改。”
用后世的说法,这叫“最终解释权归举办方所有”。
“温小仙子。”廖听露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知道有人曾经打过您的主意,冒犯了您,但他们都已经死了不是么?何苦要迁怒其他人呢?”
温念:“我对他们动手,并不是因为他们冒犯了我,而是因为他们为一己私欲而做了恶事。”
因为世界观的更改,她将“恶人”的标准下降为“因为自私而伤害他人的人”。
修仙者因为矛盾而打打杀杀很正常,但骗人进门杀就属于作恶了。
廖听露感觉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但因为说这句话的人太过认真,也掌握着惩恶的资本,她并没有笑出来。
只能落寞地说:“那在您看来,我也是恶人了。”
温念:“给油锅添火的人,怎么不算凶手呢?”
恶语都能致死,更何况廖听露干的是人命买卖,不能因为不是她杀的,就判定她无辜。
“您是先生唯一的弟子,大约不知道家中子弟众多,不受重视为人践踏的感觉。老祖让我好生侍奉先生,我却在病好了之后,连先生的面都见不到,只能琢磨为桃花村做些什么……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难道不是先生所默许的吗?”
廖听露虽然没有明说,但温念从她的眼神里读到的未尽之言:那先生在你眼中,也算恶人吗?
自诩公正的人,总是害怕别人指出自己的私心,从而降低惩罚的力度。
但温念不要脸(划掉)。
“默许?不,他只是漠不关心而已。”她态度坦荡,“这样不好,我之后会教育他的。你放心,虽然你看不到,但我会说到做到。”
“……”廖听露放弃为自己开脱,语气变得冷硬,“您的行事风格,其实与我们没什么不同,仅仅是因为在惩戒恶人,便不算作恶么?您确定自己所审判的每一个都是罪无可赦的?还是说,您仅仅享受着审判别人的快感?”
人们总是能轻易地说出恨不得将恶人千刀万剐,让他自食其果的话,但如果真的有人这么做了,他们又会对实施者投以惊惧的目光,拼命远离。
事实也似乎一直在说明:屠龙的少年终究会变成恶龙,以恶制恶的人也终究会罪孽深重。
温念并不意外自己会有这样的未来。
但即使变成了恶龙,她也要咬着恶人的脖颈一起坠入地狱。
所以廖听露的话没有给她带来任何触动,她只是笑着对身侧的人说:“您愿意为我杀了她么?”
剑光一瞬冷,随后桃花温柔地落在血中。
当雨停下的时候,两人正好走到村子的另外一头。
屋内,齐玉小心地透过窗子,看到温念明明撑着红伞,却像是一块冻人的寒冰。
他却突然放心了一般,推开窗户,和对方打招呼:“先生,温姑娘,你们这是要出去么?”
温念偏头,想起他是那位妻子中毒又险些变成傀儡的公子,缓和了表情:“准备出门走走,令夫人如何了?”
“她前几日便醒了,只是因为虚弱,又修养几天,多谢先生医治。”
司尘手里的剑还没有收回,但他的神情和以往并无不同:“令夫人体内的毒已经清除,但傀儡毒伤及魂魄,可能会令她忘记一些事情,不必太过担忧。”
“能够醒来就已经很好了。”齐玉表现得很知足,“二位此行,应当不会回来了吧?”
温念:“不了。”
破地方没什么好怀念的。
“挺好的。”齐玉显然对村里的一切事情有所察觉,但并没有将罪怪在他俩身上,“你们相伴而行,若不分离,自是何处都可为家。”
温念觉得他误会了,但仔细一想好像又没有误会,便没有多说,略作告别,就继续前行。
比起上次的仓促,她这次是光明正大地出门。
总是值得庆幸的。
在温念和司尘都没有注意的地方,被遗忘的药房管事从失去意义的工作岗位离开,来到同样被遗忘的血玉树面前,一剑劈开它。
在树干与树根的交界处,有一封信安静地在里面躺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