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安和病院(八)
濡湿、黏腻、潮热。
呼吸交缠。
唇瓣麻木。
有什么想强行撬开齿关,温楚宁狠狠咬了下去。
迟迟没有听见吃痛的声音,相拥着的胸膛传来一阵震动。
对方在闷笑。
但这笑很短,惩罚似的,唇珠遭到了幼稚的报复,被狠狠的咬了。
分不清是谁的血,浓重的铁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温楚宁皱了皱眉,就快要不能呼吸。
“还不睁开眼吗?”
含着笑意的声音里,温楚宁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李玄欠揍的脸,熟悉的充满了欲/望的眼,强势的不容置喙的控制欲。
温楚宁能听见对方的心声,和傅淇的不同,眼前男人的心声被磅礴的黑气包裹着,阴暗、愤怒。
此时占据着最上风的是,对他偏执的渴望。
这种渴望不涉及情爱,只是单纯的渴望,想要拥有、吞噬,融进骨血里。
这才是温楚宁在这个世界熟悉的李玄。
看着眼前的李玄眼角繁复妖冶的红色纹路,温楚宁哑着嗓子说:“你不是李玄。”
笑意褪去,男人眯了眯眼:“你总是知道最能激怒我的方式。”
温楚宁正想反驳,余光里几个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等等,门?
男人肩宽,被禁锢在怀里的姿势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
温楚宁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不在负二层了。
察觉到温楚宁的心不在焉,禁锢着他的男人将他转了过来,面朝着打开门走进来的几个人。
温楚宁已经想起来了。
就在被李玄内心无尽的阴暗几近吞噬的那一刻,他听到了系统的提示。
他进了真相空间。
和李玄一起。
看着还没有变成可怖模样的值守者,温楚宁知晓,这应该就是值守者的真相空间。
值守者是被李玄打的奄奄一息,又被他施以致命一击,这大约就是他们两个同时进入真相空间的原因。
思绪漫无边际的一刻,几人已经走到了眼前。
仔细一看,温楚宁这才发现他们身处的就是太平间。
虽然大小比起真相空间之外的太平间要小了近三分之一,但布局几乎没有变化。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拄着拐杖满头银发的耄耋老人,在他身后是两个穿着考究三件套西装的男人,一个满头金发,一个穿着有些骚包的暗紫色西装,再之后跟着的都是穿着白色外袍的医生。
值守者缩着脖子,身材甚至有些瘦小,他走在最后,面颊泛着红。
温楚宁的目光在这些医生穿着的白色外袍上停留了片刻,淡淡收了回来。
他和李玄站在一个空着的铁床边。
虽然知道真相空间里的人是看不见他们的,但身后人紧紧贴着他,另一边,一行人又越来越近。
这感觉十分古怪。
“这两边的房子都能打通。”走在最前面的老人用拐杖指了指房间两侧。
金发男点头:“文森特先生,恕我直言,医院并没有这么大的客流量。”
温楚宁听到他小声嘀咕:更何况来了也不一定会死。
老人听力显然不是很好,后面的话都没听见。长着老人斑的脸蓦地一沉,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按照我说的做!”
这些人是在商量太平间扩建的事?
他第一次见到值守者,确实实在太平间外。经过这么多事,温楚宁差点忘了,值守者并不是专门焚化尸体的。
他踮起脚,脖子扬起一点弧度,这样离得更近,听的更清楚。
几人也走的更近了。
一步、两步,走到了温楚宁眼前。
老人停下脚步,忽然转过身来。
扭过头,锐利的眼神直直she过来。
刹那间,温楚宁像是受了惊的猫,脊背上的毛都轰然炸开。
老人像是发现了他一般。
老人身后的人也都停了下来,齐齐的看向了温楚宁所在的方向。
掌心濡湿,用力屏住呼吸,微敞的领口下,锁骨更加分明。
忽然,耳垂被什么轻轻叼住了。
刺痛中夹杂着痒意,厚实的肉球被人类的犬齿轻轻研磨,鸡皮疙瘩顺着脊背层层叠叠的漫了上来。
你发什么疯?!
李玄能听到他的心声,可回应他的不是偃旗息鼓。
带着真实的人类温度的掌心摩挲上了后颈,滑上他的脸侧。
温楚宁被从身后握住下巴侧过头来。
这样的姿势,他的高度正好藏在男人的肩窝里,他看着男人俯下身来。
唇瓣再次被含住了,李玄又吻了上来。
极端陶醉,两人心意相通,那毫不遮掩的兴奋分毫不差的传到了温楚宁的心里,像是要将他一起拉进堕落的深渊与之共舞。
温楚宁几乎要沉溺。
可下一秒,他听见了拐杖敲在地上的声音。
老人朝着两人的方向又往前走了一步。
热意从脚后跟直冲大脑,脚趾都因羞囧还蜷缩成一团,脖颈间没有被碰触的肌肤也布满了红霞。
李玄的掌心灼热而牢固,温楚宁无从挣脱。
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可还是有种被这么多双目光注视着的情况下,被强行亲吻的窘迫。
直到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水,老人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李玄才放开了他。
粗糙的指腹从唇上碾过,擦干水渍。
满意的看到温楚宁难得的脆弱,李玄轻笑:“很巧,我也总是知道怎么做才能激怒你。”
“生气吗?”
温楚宁深呼吸,过了片刻才转过头,笑容自然:“所以我才说你不是李玄,他是撩不动的石头。”
他眯了眯双眼:“不像你,总是这么上赶着,很容易让人误会,你是心里喜欢我的。”
金色的短发不能让对方纠缠盘弄,于是男人无所事事的指尖攀上了他的肩窝,食指穿过领口,在被遮掩的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滑动:“你是在害羞吗?被他们看着,就这么羞涩?”
温楚宁讥笑:“又或许这只是我欲擒故纵的把戏呢?你知道的,我对这方面的名声可不怎么在乎。”
“哦?”男人指尖停了停,像是极为惊讶,“那如果我告诉你——”
“你心心念念的那个李玄,也在我的身体里看着我们拥吻——”
“你是不是更加兴奋了?”
温楚宁身子一僵,终于没有控制住,转过身瞪视着李玄。
身后的男人笑了。
可温楚宁感受到的却是扭曲的喜悦,和愤怒?
莫名的,心头愠怒跟着散了。
这一局他也不算输,温楚宁想到。
老人带着一群人参观完,很快就离开了太平间。
人一走,值守者就瘫软了下来,他再次走向温楚宁的方向,然后熟稔的从温楚宁靠着的铁床背面掏出一瓶酒。
所以,刚刚老人停下脚步,或许就是闻到了这股酒味。
身后传来一阵闷笑。
温楚宁沉下脸,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都集中道值守者身上。
然后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值守者什么都没做,只是靠在墙边大口大口的闷着酒。
就在温楚宁疑惑这段真相空间究竟想说明什么的时候,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在变得烂醉如泥之前,值守者并没有失去理智,他是将门反锁上之后才开始喝酒的。
可现在,门被从外面暴力的打开了。
穿着粉色西装的男人身后跟着几个保安,冲进来之后,粉色西装的男人打了个响指,几个保安得到命令,立刻举起老式的相机对着值守者一通乱拍。
快门的强光终于让脑子被酒精麻痹的男人有了短暂的清醒。
他咪蒙着抬头,吓的瞬间将酒瓶扔出去很远。
那酒瓶咕噜咕噜,滚到了温楚宁脚下。
高度数的威士忌。
粉色西装的男人使了个眼色,跟着他进来的几个保安快步离开,将房间留给了两人。
值守者瑟瑟发抖着不敢说话,粉色西装的男人绕着值守者转了一圈,烦躁的揉了揉头发:“也不知道老头子看上你什么了。”
在值守者惊讶的眼神里,他将值守者拽到了一旁的水池边,摁住他的头,在凉水下冲了足足三分钟,直到值守者哭喊着求饶才听了下来。
“清醒了吗?”
值守者点点头。
“坐。”
值守者听话的坐了下来。
粉色西装的男人嗫喏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该怎样措辞,但最终作罢,直白道:“你在上工期间酗酒,照片我已经拍下来了,你在这一行干了很久,应当知道,如果这些照片流传出去,你不仅会被安和病院开除,以后在这个行业都不会再有人聘用你。”
值守者瑟缩着,居然哭了。
粉色西装男人嫌弃的皱了皱眉:“我也不是不给你机会,就看你会不会把握了。”
值守者猛的抬起头:“我、我一定会好好把握!”
“那就好。”
接下来的话,即使实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粉色西装的男人依旧将声音压到了最低,但他大约也想不到,会有两个不速之客造访值守者的记忆。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最好用你不怎么灵光的大脑听清楚一些。”
“太平间很快就会扩建。扩建之后,太平间的管理,还有尸体的焚烧都会交给你。”
“以后白天你就看守太平间,晚上就到负二层去焚烧尸体。焚化炉我们也会在扩建的时候造好。”
“你的工作内容,除了你自己之外,不能告诉任何人,就是我也不行,明白吗?”
值守者猛点头。
喝了酒的大脑混沌着,听上去这就像是所有人资本家会提出的勒索条约——榨干他的血肉,让他不停的工作。
可是如果他拒绝了,那就会彻底失去这份工作,就连买酒的钱很快都会没有了。
值守者答应之后,画面陡然一转。
温楚宁再睁眼,他站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建成后的焚化炉了。
值守者正哼哧哼哧的将尸体扔进焚化炉里。
火光将他的脸映照的明明灭灭的,不知是不是有了锻炼的缘故,值守者瘦弱的身骨上已经覆上一层薄薄的肌肉。
几乎将人掏空的工作让他更加离不开酒精了。
他仰头喝下一口酒,才又一铲子铲上一具尸体,转身投进了焚化炉里。
他已经放弃了去思考许多东西,例如为什么会突然多了这么多尸体,又为什么,这些尸体里,很多具身上都没有伤口,就像是安静的睡过去一般。
可他仍旧是第一次遇到眼下的情境。
被扔进焚化炉的尸体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他伸向酒瓶的手顿了顿,握成拳,但很快又松了开来,坚定的握住了酒瓶。
这次,他仰头喝完了整整一瓶酒。
之后的场景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搬运尸体,焚烧尸体。
就在温楚宁以为会有什么转折的时候,真相空间就这样结束了。
值守者或许可以骗过自己,即使是记忆里,也能够模糊自己亲手烧了一个活人的事实,但温楚宁听的清楚,那人被投进焚化炉的时候,并没有死去。
亲眼看到的种种都在强化一个事实,即他的推测——安和病院的高层出于某种原因,正在进行着一场惨无人道的谋杀。
哦,不,不能说是谋杀。
这种规模的,应该成为屠杀才对。
温楚宁思索的档口,电梯忽然又响了。
他和李玄同样反应迅速,在电梯门还没打开的时候已经跃到了一堆尸山的后面。
寻找了个隐蔽的角度,温楚宁从尸山之间的缝隙里悄悄伸出了头。
眼前的场景让他瞳孔皱缩。
孔西被五花大绑的扔到了地上。
来的足有10个人,8个穿着蓝色医袍的医生,一个东方面孔的年轻人,以及——粉色西装男。
尽管他今天穿的是一身低调的银灰色西装,头发尽数向后梳去,脸上也多了道伤疤,整个人的气质都沉稳了许多,温楚宁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就是值守者记忆里的粉色西装男。
擦的锃光瓦亮的黑色尖头皮鞋重重踩在了孔西的背上,然后碾了碾。
粉色西装男冷笑道:“你的同伙呢?”
孔西没有回答。
男人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孔西柔软的腰腹上,孔西蜷缩起身体,脖颈上的青筋都因为疼痛梗了起来。
“你不会以为只要你闭嘴,我们就没办法在偌大个医院里找出几个臭虫吧?”
他笑着指向身后的尸堆:“看到了吗?同样的臭虫,我们已经踩死过许多。”
男人说话的时候,温楚宁的目光都放在了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医生身上。
他们低垂着眼,但依旧能辨认出大致的神态。
有几个麻木的盯着地面,像是早就习以为常,还有几个甚至露出了和粉色西装男一样扭曲的笑容。
可还有伶仃几个——被吓的身子都跟着抖了抖。
有意思。
温楚宁收回了目光。
粉色西装男警告完孔西之后,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的耐性,他扭头看向东方面孔,青年立刻毕恭毕敬的献上了一套制服。
西装男居高临下道:“既然你们这些臭虫弄死了干活的,那就你自己来替他吧。”
说着,男人将制服扔到了孔西眼前,偏过头对几个医生道:“给他换上。”
温楚宁拧紧眉头,被扔到地上的制服上黑气缭绕,阴暗诡谲的气息浓郁即使隔着一座尸山,还是被温楚宁感受到了。
孔西自然不会乖乖的任凭他们给自己穿上这样的制服。
可双拳难敌四手,他还是被压着套上了裤子。
接下来的过程就顺利了许多。
孔西的瞳孔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黑气,挣扎的动作渐渐平息,整个人肉眼可知的呆滞了许多。
眉头紧皱,温楚宁抿紧了唇。
这制服和第一个副本里的走廊一样,都被附着上了某种精神污染物。
他似乎是你众多追求者之一吧,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污染成怪物吗?
温楚宁侧目,李玄好看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嘴上说着关心的话,眼底全是幸灾乐祸的快意。
温楚宁张口,就在这时,东方脸孔又从怀里掏出个温楚宁和李玄都十分眼熟的东西。
古朴的红布包被打开,露出内里的玉髓来。
已经被强行套上制服的孔西被推搡着走到玉髓前。
粉色西装男双手插在口袋里,弯下腰来,咧开的唇角撕裂到了耳根。
眼底是森然的毫不遮掩的纯然恶意,他就用这样诡异的模样静静的盯了孔西一会儿。
孔西依旧是那副呆愣愣的模样,这让西装男满意的收回了目光,他带着诱哄道:“对着它许个愿,你会得到你最想拥有的一切。”
温楚宁眯起眼看向李玄。
你就是这么发展信徒的?会不会太low了一点?
李玄神情同样不好看。
孔西张开嘴,半边脸在动,似乎想说什么,另外半张脸却在抽搐,似乎还在作者最后的挣扎。
西装男也不着急,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等着。
终于,这最后一点挣扎也消失了,孔西变成了全然的呆滞。
这次,他毫无阻滞的张嘴,用不悲不喜的声音说道:“因为我是个无神论者,所以我一直想亲眼见见神明的模样。”
粉色西装男一顿,继而张狂的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飞了出来:“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底层人民的愿望吗?”
耳边是男人狂肆的笑,孔西的心沉了下去。
被强行穿上这套制服之后,一切都变得诡异了,脑子转的慢了,身体的反应也慢了,最可怕的是,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对他说,“听神明之言”。
紧接着,男人掏出了那个他十分熟悉的玉髓。
同样的东西,他在第一个副本里就领略过了,变成了行尸走肉最终惨死的杨兴,很长时间都是他午夜梦回的梦魇。
孔西宁愿死,也绝不想变成那样。
他耗损了巨大的生命值,强行开启了技能。
只是这次,因果律武器依旧失效了,神明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