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脚步声转入屏风后,云霄听到元始冰冷的吩咐。
“起来。”
她的手臂缓缓抽动,膝盖离开木制的、冰冷的地板。自膝盖起,躬身,小腿打直,谨慎挪动,低眉顺眼地,紧张不安着,像个蹒跚学步人。
“二师伯。”
云霄恭敬的等他安排。小腿紧绷,有些发麻。
“把你的神识外放。”他又说。
她不情愿的依言放出神识,但仅一步范围。隐隐能探到前方的白玉屏风。
“远些。”
三步。白玉屏风被笼罩入灵视世界。
“再远些。”圣人语声淡漠。
五步。
“再远。”
六步。一点点试探着与他的安全距离。
云霄是极不愿意看到元始的。
白鹤童子去闭关前千叮万嘱,说元始天尊最重礼数,不可直视圣人。她也吃过教训。眼下元始要她放宽神识,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看到他?她可不想再受一次神识碎裂上的痛楚。
心中端详着,却听得“啪”的一声响动,敲在窗棂。云霄的心也跟着一颤。
“本尊不让你看,你不能看。本尊让你看,你就看。”
冷漠的嗓音中透出一丝严厉。
他生气了?
云霄心下一肃,肩头都在隐隐作痛。
摸不准他是嫌之前的惩戒不够还是别的,索性就放开了神识,覆盖整个山头。
瞬息间,坐忘殿、玉虚宫、满山的仙草灵植都被笼罩入灵视世界。轻薄的、厚重的、模糊的、清晰的,各种颜色和形状的灵气光团在灵视中锦簇着。
她做好了受疼的准备,却意外的没有。
那元始在何处?藏起来了?那可不会是玉清圣人会做的事。
“进来。”圣人吩咐。
循着声音的方向,云霄在对侧的窗边发现了元始的存在。
是存在,而非形体。
祂应当是有形的,却又无形。像一座压抑的火山,或者暗不见底的深渊。
一个小型、混沌的世界——云霄找到了最贴切的形容。
祂即万象,祂即世界。
现在那个混沌世界龟缩在她的灵视范围内。
云霄绕过白玉屏风,往里慢挪,防着祂,又不敢看祂。摸不准什么时候火山会爆发,深渊里会爬出怎样可怕的怪物。
走到一张木案前,似有灵风阻挡,她不能再进。
云霄低头“看”到案上平铺开有白色丝帛,半卷已填了字,半卷空白。
许是这几样都是炼制过的灵宝,所以在云霄的灵视中看来形状也非常清晰,如常物那般。莫名给她几分熟悉的感觉。
元始的声音又问,“会写字吗?”
她想说不会。但想起之前说谎的教训,遂低声答了“会”。
“写吧。”
话音落,一点灵光飞来落在木案上,一根小指那么粗细的毛笔被搁置在经帛旁。
云霄跪坐于案前,看到经帛上用灵墨书写的经文。从后往前,最后一句落在“恬淡自乐何思虑,羽翼已具正扶疏”。
是黄庭经,只有半卷。
好熟悉的字迹。
她终于想起来之前那种莫名的熟悉从何而来。
这木案、蒲团,还有白色丝帛抄写的黄庭经,不正是她被囚禁在麒麟崖底时唯一打发时间的慰籍吗?
除了她看得那卷经帛已经放旧,不管是木案的形制还是经帛上的字迹,都跟她七年来诵读的一模一样。
这里是坐忘殿,总不会,她看了七年的黄庭经是元始过去抄写的吧?
“还不动笔?”圣人无情地催促她。
云霄藏住心底的震惊,提笔默写,“长生久视乃飞去……”
巧合吧。或许只是巧合?
圣人设麒麟崖底的囚牢时随手一挥,最简陋的一套就落定了,而玉虚宫的东西形制原是如此单一。
笔上已着灵墨,字迹在云霄的灵视中明明白白。她渐渐静下心来,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规整的书写那些烂熟于心的经句。
五行参差同根蒂
她嗅到一片干的、清冽的雪松香。
无需回头,神识已经精准地反映到,那个危险的不可描述的存在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香气低俯,在漆黑无边的世界中向她趋近。一如那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她的、强烈的被注视感。
祂在看她?看她默写经文?
饱含着着对圣人威严和疼痛的怯意,云霄把头低的更下。细长笔杆微颤起来,只怕污了经帛,下一个字不能落笔。
不要看、不要近、不要想。
“继续。”他的嗓音淡漠无情,存在感却是截然不同的强烈。
云霄咬了咬唇,把灵视收拢,仅放在书写经帛的方寸之间。
所见让她不安,黑暗反倒成了保护色。
她轻轻松一口气,提笔续写。
三五合气其本一
檀香燃尽了。雪松般清幽的香气,在她与他之间氛氛飘摇。
祂俯下身,向她趋近。低沉磁性的声音掠过她的头皮,好像恩赐一般开口道,
“你视物不便,往后灵视便不用收回了。”
发顶有细细的气流窜过,应当是温热的,却让云霄如坐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