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为了能让顾深正正经经的当家做主,一早被苏晏说动了心思,自以为能给顾南亭做平妻的翠翠拼着一死将自己当年所见所闻之事和盘托出,同时当着合家上下的面将这几年顾方氏同顾宇秋在家中苟且之事统统抖落了出来。
昔年人人唾弃的加害者顾南亭摇身一变成了家宅内斗的苦主,变成了一个被狠毒的继母中伤的可怜孩子。
顾深顶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睛,连夜将翠翠的供词整理成了案卷,递交到了县丞手中。
案卷递交过府的第三日,便有衙差上门传唤顾方氏和当事苦主顾深到案。
在病榻之中缠绵了一个多月的顾方氏竟然奇迹般的坐了起来,脸色平静的梳妆打扮,同顾深一道前往了有司衙门。
临下马车之前,一路无言的顾方氏忽然同顾深说了一句话:“你和晏儿是好人,今后舟儿便交给你了。”
顾深还未来得及回到,顾方氏便自顾自的走远了。顾深知道,顾方氏这是看见儿子将来有了着落,心里最后的一点牵挂也没了。
公堂之上,顾方氏果然认得相当利落,拿出了多少年前顾宇秋交给她的定情信物,还有这些年两人之间暧昧的通信,还有当年顾方氏一时心虚留起来的毒药瓶子,一样一样都列在了县丞老爷的面前,即便顾宇秋咬死了说自己冤枉,可是有顾方氏和翠翠两个人证,还有这几乎都快连成一片的物证,容不得顾宇秋抵赖。
要不怎么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欺骗一个女子的感情,一个被人欺骗了感情的女子,比什么人都豁的出去。
可怜顾方氏这个女人被顾宇秋骗了大半辈子,现如今心如死灰的她自然会狠狠的咬死顾宇秋,也算报了她这半辈子被人坑骗的大仇了。
顾家内宅里的这桩公案,由于案犯口供明确,物证清晰,主犯顾宇秋在受了大刑之后也终于吐kǒu • jiāo待,一桩为夺家产害死亲兄的案子就此审结。
水源县丞将审结后的案卷整理起来上交知府,知府又交于太守,太守又着于刑部。
冬去春来,有关三个涉案之人的判决终于有了结果。
主犯顾宇秋心存歹毒害死亲兄,故判秋诀问斩。
从犯顾方氏不守妇道,受人蛊惑害死亲夫,责杖五十,于内狱之中服刑十年后,休归原籍。
从犯方翠翠明知案情却参与其中,助纣为虐,责杖二十,充入贱籍发卖为奴。
顾深带着苏晏将衙差送来的这份诀书在顾宅中的祠堂里用火焚了,算是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紧接着又封了两包银子交给衙门,替两个即将受刑的女眷疏通一二,让她们不至于立毙杖下。
毕竟顾南舟的年纪还小,能保住他生母一条性命这个孩子将来也能有个念想,不至于来日受了人欺负也不敢说话。
处置完了恶人们的事情,顾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顾氏本家了。
顾深接管顾氏本家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接手铺子里的生意,更不是急着将自己手下现有的产业都并到顾氏本家名下,而是自己与自己做主,张罗起他和苏晏的亲事来了。
苏晏不解顾深究竟为何这样急不可耐的要与他成婚,分明如今是距离他的应试之期已经不远,现下操持婚事他也不免要分心于此。
顾深却说,正因为苏晏八月就要参试了,他如今才要将他们的婚事办妥。因为只有他们成婚之后,他才能以苏晏夫君的身份送苏晏去考场,这对于顾深而言是极为重要的。
而且婚礼之事,他也不必苏晏操心一点儿,只要到了日子披上红装即可。
若是苏晏觉得家中实在太过吵闹,也大可以搬到郭学究家中去读书,等到黄道大吉之时,他便从郭学究府上将他迎娶过来。
顾深将他与苏晏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中旬,那时节正值半夏,天气清爽也不甚炎热,穿起礼服来也不觉不适。
苏晏是到了婚礼前三日才知道他与顾深婚礼的准确日期,顾深这样做就是为了不打扰他在郭学究家中苦读,避免他知道了日子,心里总会惦记。
婚礼前夜,老学究郭信像是一个等着送子出嫁的老父亲一般拿出了自己这些年积攒的家底。
有一百多两白银,还有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他年轻时四处搜罗来的藏书,这么一大堆东西整整装满了一口四尺见方的大木箱子。
不等苏晏开口推辞,他便抬手打断苏晏道:“世人成婚出嫁,总要有些东西傍身,你的学问虽好,但是顾家到底是商贾之家,银钱家当少不了的,我可不想你真到了人家被底下的下人看不起。”
“郭先生,你放心,少爷他对我”苏晏低着头,半红着面颊正想继续解释,生性古怪倔犟的老学究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我知道亭少爷对你好,可是他毕竟是个年轻孩子。”老先生背过身去语气依旧严肃:“若是将来你们两个之间有了什么磕磕碰碰,你便到我这里来,我让童儿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先生”苏晏半跪下来抚摸着木箱的边缘,眼眶湿了一片。
小时候,他曾经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每日睁开眼睛就会挨打受骂,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后来,他被顾南亭的母亲救下,成了个有名有姓的孩子,然而在那个温柔的女子死后,他又陷入了无边的窘迫和困顿。他一度以为自己生来就该是受苦的,顾南亭的生母一定是因为对他太好,才会横遭不测,得此大难的。再后来,顾南亭也被赶出了顾家,他愈发笃定了一定是因为自己命中带煞,才会害得顾南亭母子双双不得好报的。
时至今日,他才真正意识到了,原来他当真是值得被人惦念,也是值得被人疼爱的。
当然,郭先生这一夜的顾虑说了许多年都没有应验。
后来的苏晏很是争气的考取了进士功名,官拜水源县丞,成了照拂一方的父母官。
顾深家的顾宅就此成了苏宅,顾深偶然有错惹了他心里不快,就只能夹着枕头被子坐在门廊底下同他致歉。
无论大事小情,顾深从来都不曾赢过一次。
顾深和苏晏的婚礼在水源城中算得上是极其盛大了,震天的锣鼓,霹雳般的爆竹,花轿上的顶棚镶嵌了金银,漫天缤纷的花采,将天空都装点得热闹非凡。
苏晏坐着花轿从郭学究家出发,一路到了顾家内宅,跨过火盆,迈过门槛,顾深与他牵起了同一条红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