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
他像一条蛆虫一样,在树上不断地扭动,整个人已状似疯狂,涕泗横流地哭嚎道:“爹!爹!救我……救我……!”
慕容轻侯这辈子最大的弱点,恐怕就是太爱儿子了,此时此刻,他竟是已脸色惨白,失声道:“你……你做了什么?!”
霜浓的脸上勾起了一丝残酷的笑意。
她缓缓道:“慕容轻侯,你知道你犯得最大的错误是什么么?”
慕容轻侯已说不出话来。
霜浓冷冷道:“你犯得最大的错误,自然就是认为,这宁阴镇之中,只有我一只鬼物。”
慕容轻侯登时色变,失声道:“这……这不可能……!”
至于为什么不可能……因为与李悦来决战之时,慕容轻侯已找到了克制鬼物的法子,他与智秀大师通力合作,将那御鬼残页之上记载的鬼物斩了个七七八八,只有一只绝艳的女鬼逃脱,带着御鬼残页消失了。
所以他一直认为,这里只有霜浓一只鬼。
而这御鬼残页……
御鬼残页上只记载着一只鬼,用处自然大大的减少,慕容轻侯之所以来,乃是因为他认为李悦来与御鬼残页之事,乃是他人生之中最失败的一件事,他身为慕容世家的人,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悦来抢走了宝物,又被一只本应该听从驱使的女鬼设计,这实在是令他感到很屈辱。
所以,他才要杀死这只鬼,把自己曾经没有得到的御鬼残页拿回来。
但这里竟不只这一只鬼!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霜浓冷冷地道:“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慕容轻侯一动不动,脸色铁青。
霜浓就打了一个响指。
刹那之间,那火把居然又着起火来,火焰升起,正正好灼烧着慕容博的断臂,一种令人毛骨悚然般的噼里啪啦声在他的耳边响起,慕容博惨嚎着叫爹,已再支撑不住了。
一个手下随从已狂奔了出去,要将慕容博解救出来,可一接近那棵倒吊着人的树,那手下随从却好似突然鬼打墙了一般,一步也踏不进去。
慕容轻侯牙呲目裂,瞪着霜浓,厉声喝道:“住手!住手!”
霜浓冷淡的脸上,简直没有一丝表情。
昔日慕容轻侯shā • rén之时,可曾想过,这些人也是爹娘生养的,也有自己的亲人朋友?
想必是没有的。
可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他却如此失态!
霜浓淡淡道:“再不退出去,我请你吃你儿子身上的肉,都是熟的。”
慕容轻侯终没办法,只能咬着牙退了出去。屋顶上那一排□□手,也慢慢地退走了。
正在这时,刚才要去解救慕容博的那手下忽然一步踏到了树下,一脚就踢翻了那会自己着火的火把,楚留香眼疾手快,搂着霜浓,已冲天掠起,翻上了重重屋顶,疾驰而退。慕容轻侯气得发狂,夺过□□,连射十几发桃木箭。
桃木箭破空而去,其中一只,正正好刺入了美艳女鬼的肩头处,只听她一声惨叫,直接晕倒在了楚留香的怀里。
桃木对于鬼物来说,就像是五步蛇的蛇毒对于人类来说一样的东西。
不……桃木对于鬼物,应当说简直比五步蛇的蛇毒更毒,只要这桃木在鬼物的周围,鬼物就会自然而然地虚弱下去,若是桃木刺入鬼体,更是如烈火焚烧,痛不欲生。
慕容轻侯恨霜浓如此折磨他的儿子,这一回合,他就算输了,也不肯安安分分的输。
他数十年如一日的习武,准头、力道都是一等一的好,既然香帅都已把后背露出来给他了,他自然不会放过!
那头,慕容博已被解了下来。
他浑身都已被冻僵了,额头却滚烫得要命,一只本被包扎过的断臂,此刻却又被烧得到处都是血泡,血肉模糊。
慕容轻侯盯着儿子,只恨不得将那鬼物碎尸万段!
***
另一头,楚留香已抱着霜浓,回到了客栈之内。
霜浓脸色惨白,好似已失去了意识。
楚留香皱着眉,将人轻轻放在了榻上,伸手就撅折了那支箭的剑身。
他伸手,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的解开了霜浓的衣襟。
他与霜浓,其实不过两面之缘,只不过这两面之缘,却实在又深厚得很。楚留香一向是个聪明人,今日与那慕容轻侯对峙之时,得知了霜浓乃是鬼身的事情,他立刻便想起了早上刚起床时的那些怪事。
与她昨天那句“如果我是你,我就立刻离开这里。”
今天早上的那些怪事,必定是霜浓在逼迫他离开。
看来这宁阴镇之上,的确要发生一些大事了。
霜浓是鬼物,慕容轻侯是人类,可观慕容轻侯的行事作风,却比鬼物还要更凶狠、更可怕。
楚留香一向都是个心肠很软的人,那种情况之下,他又怎能不救霜浓。
如今人救回来了,但却……
他心中思绪繁多,手上动作却又快又稳,只想着先瞧一瞧,看一看,看看这箭头怎么才能取出来。
他不是没见过被箭射中的人。
而且,江湖人士,受伤流血,都是家常便饭,民间常说,久病成医,这话对江湖人来说,也是适用的,时常受伤,就是半个治外伤的大夫了。
楚留香自然也会些粗浅的医术,拔个箭头,并算不得多么难的事情。
这箭头,自然而言也是撕裂衣物贯穿肩头的,只普通的解开衣襟,自然是碰不到伤处的,楚留香眸色一暗,伸手就要去扯开衣裳,一只冷得像是冰一样的手,就覆盖在了他的手上。
楚留香手上的动作一顿,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
霜浓已睁开了眼睛。
她皱着眉,脸色果然如死人一般的苍白,就连那总是殷红的唇,也失去了应有的血色,鲜血已染透了她雪白的衣裳,楚留香的手一直都在伤口附近,手上自然也已沾满了她冰冷但黏腻的血液,霜浓这如冰雪般美丽的纤纤玉手伸手将他的手一摁,沾染上一些血,简直就像是被亵渎一般。
楚留香缓缓道:“你醒了?这一定疼得很。”
霜浓眯了眯眼。
她虚弱得厉害,整个人身上那种冷冰冰的气息也弱了下去,她的双眼有些无神,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虚弱地道:“你真的要看?”
楚留香叹气,道:“我总该帮你那这箭头□□,我这里有金疮药,你要忍一忍疼。”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好似带着一种奇异的煽动力,任何一个听见他说话的人,都好似会忍不住地落入他所设的陷阱之中。
霜浓竟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她疼得不轻,整个人虚弱得要命,这一笑,也十分勉强,可一个真正的美人,自是无时无刻不是美的,她这样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卧在榻上笑一笑的时候,也有一种摄人心魂的美丽,楚留香心中一动,已忍不住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大而稳定、温暖而有力,本就是一种最好的支持。
霜浓却道:“你看了,可不要吓得睡不着觉,阿楚。”
楚留香的眼神动了动。
他没有说话。
他紧紧地闭着嘴,一个字也不肯再说,那只握着霜浓的手,却已缓缓地将她的手拉开了,他的另一只手扯住她被血沾湿的衣裳,用力一扯,只听撕拉一声,布料已被轻轻松松地扯开,露出了霜浓圆润的肩头。
肩头之上,一只箭深深的嵌入。
这本是他预想之中的画面,楚留香也见过比这血腥得多的场面。
可是,他竟然愣住了。
因为那只桃木箭,正在烧她。
字面意义上的“烧”。
桃木箭深深地嵌入这只鬼的鬼体,却好似一从寂静的火焰,自伤口处开始缓缓地蔓延,他赶回来的速度虽然很快,此事开始处理伤口也的确算不得晚,可那桃木箭的毒性,却已经蔓延开了,此时此刻,她肩头上的皮肤,竟是被一层一层地烧没了,露出血肉模糊的内里,还有森森的白骨。
一个绝世的美人,拥有如玉般的身体,这身体昨天夜里,还被楚留香搂在怀中,他温柔的手也曾轻轻抚过这白玉美人,他的目光也曾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将她上上下下、从里到外的欣赏了一遍。可……可仅仅在不到一天之后,这美人的皮肉,竟已被残忍的损害了。
就在他愣神的这片刻之间,被灼烧的痕迹,就已烧上了她如天鹅般的脖颈。
霜浓的神色痛苦不堪,她纤细的身子也已发起抖来,手紧紧地攥住,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却不肯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她甚至咬着牙道:“那慕容老匹夫想这样对我,我就先烧他的儿子!”
楚留香的心忽然也被刺痛了。
那桃木箭头,会完全的杀了她!
楚留香心下一沉,已不得不动手了。
他伸手就抓住了那根桃木箭头,沉声道:“你忍耐一下。”
说着,他的手骤然用力,将那桃木箭头生生拔出,刹那之间,霜浓的眼睛都瞪圆了,她的脸色煞白煞白,牙齿紧紧的咬住下唇,好似要把自己的嘴唇都给完全的咬破一般。
她实在有一种非凡的烈性。
楚留香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店小二来敲门了,楚留香进门之时吩咐过的热水与毛巾,终于送来了。
楚留香要为霜浓清洗伤口。
桃木箭头被拔|出之后,她肩膀上的伤口,自然也就不再扩大了,只是这伤口现在看来,却实在是狰狞可怕,皮肉被一层层的烧去,留下森森白骨。
楚留香再看一眼咬着自己嘴唇的霜浓,忽然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忽然伸手,捏住了霜浓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