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後来他们都长大了,仍然各有各的痛苦和压力。
他在伦理冲击和身体堕落中更加愤怒和怨恨,就像一生失败的父亲一样,把原因都归结於他人,仇恨一切,想要毁灭一切,那是一种本能的、长久的冲动。
哥哥也是父亲的儿子,也在这个畸形的家庭里长大,比他背负的压力还要更多,却没有什麽根深蒂固的恨怨,只有坚持的容忍和希望。
哥哥容忍著贫穷,容忍著家暴的父亲,甚至容忍了他这样的弟弟,还希望一家人能够勉强和平共处。哥哥极其害怕争吵和打架,为了大家不要闹起来,什麽都可以忍,压力最大的时候,也不过用暴力来惩罚自身。
哥哥也有跟他一样的本能冲动,他们对暴力这种东西,天生就很感兴趣。但哥哥极力地抵抗本能,因为他们童年的痛苦而理智地讨厌著暴力,心里的压抑再多、憋得再难受,做得最过分的事情也就是伤害自己。
哥哥是那麽努力地坚持善良,自己被如何伤害,也绝不肯伤害他人。他从前会对此嗤之以鼻,斥为伪善,直到亲自享受到哥哥对他的包容,看著哥哥如何地原谅他、接纳他,一步步跨越心里的障碍,挣脱最沈重的那道枷锁,拿出最大的勇气给他承诺,才发现对方身上那种看似柔软的坚韧已经把他彻底征服。
他所有卑鄙的行为都被原谅,利用哥哥的亲情和同情得寸进尺,他终於得到了哥哥的爱情,同时心悦诚服地被哥哥管辖。
柔能克刚,哥哥并不需要暴力,就能管好他和父亲,最迷人的是哥哥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哥哥的人生愿望其实特别简单。
有一个属於自己的家庭,家里人好好相处,不要吵架,和和美美,过得开心……
哥哥的愿望里曾经有一个妻子,一到两个孩子,这些全都被他剥夺,但在失望和伤心之後,也并没有憎恨报复他,甚至从此不再提起。
他现在再想到这个,心里只会难受,并不是还在妒忌哥哥那个理想中的妻子,而是出於伤害了对方却暂时未能补偿的自责。
他不再像从前那麽偏激狂躁,哥哥给了他一定的安全感,他从哥哥对父亲任劳任怨的长期照料就可以看出,哥哥一诺千金,非常死心眼。以前之所以迟迟不肯回应他,正因为哥哥是那种一旦承诺,就不允许自己背弃誓言的人吧。
他的人生愿望於是也有所变动,从野心勃勃创出辉煌事业,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变得向後退了一大步──钱够用就好,能力也是一样,保护好自己和哥哥,顺便捎带上其他哥哥在乎的人……以後还要让哥哥拥有孩子,弥补他造成的最大缺憾。
这些逐渐成形的想法,都是在他每日每夜凝视著哥哥时自然滋生,然後慢慢变得清晰有序。
哥哥已经为他、为这个家付出很多,牺牲很多,接下来应该轮到他学会付出。
那才是他们的父母当初相互承诺过、却彼此都没有做到的“爱”。
第74章来访者
放假前任有和打算得很好,要带哥哥出去玩几天,两人来一个单独旅行。可是真放了假,小小的家里事情竟然不少,不但要为过春节做准备,父亲的身体也很不好,食欲减退、腰痛增加、面色难看,脸老是浮肿的,安排检查还不肯去,只说老毛病多休息就行,不去医院浪费钱。
兄弟两对父亲这样的观念很不赞同,想要强行拖去医院又被父亲大闹一场,看父亲闹起来精神还不错的样子,他们只好算了,都觉得父亲就是不想让他们离开,借故撒娇而已。
被拖在家里走不开,任有和当然有点情绪,但在忍受范围之内,起码每天跟哥哥相处的时间足够久。
比起一起去旅行是差了点,因为身边不远处总有个电灯泡,还要时时刻刻防备著担心著,不让对方发现蛛丝马迹,跟做贼似的,不过这种长期保持精神紧绷的状态也一直都很刺激。
他没想到这还不是最刺激的,寒假才放了两三天,母亲的电话就又打来,说是要跟丈夫一起过来看望他和哥哥,然後去娘家那边过春节。
他没有理由拒绝,只能跟哥哥一起“兴高采烈”地欢迎,主动去接机并安排吃饭。
哥哥知道孙玉青要来,表现得很不愉快,但对於母亲久违的探望,又不自觉流露出期待。
两个人提前出门,早早在机场等候,任有家第一眼看到孙玉青的时候,悄悄握紧双拳阻止自己揍人的冲动,跟母亲平和地打完招呼,还不得不对那个男人勉强堆出虚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