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倏忽间那人又变成了高云长,紧绷着脸冲自己游过来。他终觉得安心了,也不做挣扎,任由冷水从自己的口鼻进去,浸透皮肤,又去浸骨骼,身子慢慢变得如灌铅般沉重起来。
项景昭突然觉得,就这样不挣扎也挺好,沉溺在泥沼里也挺好,放弃这太阳也挺好,不看这世界也好,虽水压压得自己浑身疼,可也好过人世间万千苦痛吧……
高府上下已炸开了锅:高家大房长子长女落了冷水,却只略感风寒,无碍xing命。江南豪绅项家大公子项景昭、州府织造局总督之女齐青青也在高府溺了水,如今均昏迷不醒,xing命危在旦夕。
跟随项景昭来高家的墨轩墨qíng早急得掉眼泪,一遍一遍地催大夫好好整治,整个睦州府的医馆中坐诊的大夫,好的坏的齐齐往高家赶。
墨轩突然大叫起来,直说几年前项家的云管事也落过水,少爷当时用了一个法子就将人救过来了,没几天就好了。众人忙赶去项家请。
项府那边得了信,项老太太当即吓得几经昏厥,项仕鹏先带了云起、钱枫赶过来,路上险些将马鞭都甩断了,后面柳氏也坐着马车赶去,一应的焦急难捱。
云起骑在马上,腿还使劲夹着马肚,眼神冷然,牙关紧咬,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番事:项家这个才qíng惊天的大少爷要陨落了;项家庶子项景玉是个痴傻的,看着就难成大事;项仕鹏如今已年近四十,青年时就子嗣单薄,如今怕是更生不出了……
项家,要后继无人了!
得出这个结论,他只觉眼前一阵昏花,心里猛地抽了一下,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
他不由地gān咽了一口口水,可还是觉得如离了水的鱼般呼吸困难。脑子里一会闪过的是大皇子的笑脸,拍着他的手说:“本王的大计全靠你从中调剂了。”一会又闪过一个中年男子的脸,脸上是与年龄十分不符的沧桑,嘴角还流着鲜血,却依然蹬着眼睛挣扎着大喊:“他们这是要遭报应的!”
倏忽间突然传来一声笑语,是项景昭把着折扇凑到他跟前,指着画上的一处说:“你这里用这样浓的色彩,太yīn郁了些,不如换上薄荷绿,配这chūn光才清新自然……”
于是脑中的画面再转来转去,竟都离不开那个少年的面容,或喜或怒,既淡又浓。
意识到自己又在混想着,他忙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根,被那尖锐的疼痛一激,神台这才换来片刻清明。
此时已到了高府门前,几人下了马,由下人接引着往里赶,脚步飞快。
云起抬眼看高府,胡乱地打量评比着:这边的梅树种得好,那边的铁松绿意正盛,游廊飞阁,雕栏玉砌,都是好的,都是好的。
可虽是看景,他的手却不自抑地抖了起来。
他忽然醒悟过来,这时候看的什么景?这时候gān什么都不能看景啊!
又想,项景昭平日里那样勤练武功,不过是落个水,总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怕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尊贵,阖府上下的人才这样急?想自己当年也是落的冷水,且那时已是寒冬,水比现在可冷上不少,不也没什么大碍?
应该是这样了,必然是这样了,他那样的人,体质总比自己要好上许多。
如此说来,大皇子的计划岂不又得搁置许久?他忙想做出一番叹息扼腕的模样,谁知内心深处竟自升腾起一片安心。这安心却把他吓了一跳,云起的脸色瞬间僵了起来,再不敢多想了。
这般浑浑噩噩地,终被人领进了一处房屋,外间早候着许多人,想来里面应也攒着不少人,众人见项仕鹏来了,忙让出一条道来。
项仕鹏先问:“什么个qíng况?”
众大夫对视一眼,支支吾吾地总说不清病qíng,想来都是活成人jīng了,该说不该说,总在心里有个计较。
项仕鹏便怒了,坡口大骂:“都是一群废物!这么多人,连个脉都诊不出来吗!”
说着就甩手往里面走,云起也暗地里咬牙,直骂江南虽富庶,找不出一个能用的大夫。
三人先进了屋,云起只顾垂着头,忽听项仕鹏说:“都跟进来做什么!还嫌我的儿子闷得不够吗!”
云起如蒙赦令,忙忙地出来了。不知怎的,他现在不想看到项景昭。
钱枫看云起出来,脚步一顿,也要往外走,却立刻被云起攥住了腕子:“你出来做什么!之前就是你救的我,那法子也只你最会用,你出来了,谁去救他!”钱枫这才又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