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知过了多久，洗手间的门被打开了。

白一桓叼着烟，整理着衣襟走了出来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里。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仿佛只是刚离开座位一分钟，他换了只手夹着烟，右手若无其事地拿起汤勺，喝起了那碗早就凉透的汤。

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片刻后周煜满脸滴水的出来了。

他狠狠搓了把脸，将那份动摇压抑在眼底，水珠顺着他硬朗的下颚滑下，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带出浅浅的水渍，很快又挥发干净。

他用湿漉漉的手掌抹了把头发，刺似的粗硬短发沾了水不羁地笔直竖着，男人浓黑的眉头在额心挤出了一个川字，嘴角向下抿着，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跟我结婚吧。”在诡异的气氛里，周煜突然说，“我没有陈尹那么有钱，没办法投资让你去拍电视电影，也没办法替你打点经纪公司。但陈尹也没为你做什么，你只是个玩物，你这是在浪费时间。”

白一桓喝着汤，嘴唇被吻得红肿，眉眼还带着情欲未散的红润湿漉，睫毛轻颤。就这么看他，他像副昂贵精致的瓷器，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跌得粉身碎骨，他握着汤勺的手微微露出青蓝色的血管，那层皮肤十分薄弱，令人看着就觉得胆战心惊。

白一桓其实没尝出来自己喝得是什么，意乱情迷之后，他满嘴都是苦涩，内心是第一百零八次的后悔。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一桓竭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低垂眉眼不去看对面的男人。重新回到两人之间的巨大餐桌，再次将他们彼此隔开在世界两端，似乎方才的缠绵和极致疯狂从来都不存在。

周煜额角青筋暴起：“为什么?”

白一桓深吸口气，放下白瓷勺：“因为你第一次的对象是我。”

周煜深邃的眉眼里仿佛藏了百年不会融化的冰川：“所以?”

白一桓似乎也忍无可忍了，倏然抬眼：“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为什么要去给陈尹当司机?!你应该好好去工作，以你的条件早就该有个谈婚论嫁的女友了!是我……”

那一瞬间白一桓的脸几乎扭曲，咬牙切齿道：“是我引诱了你，是我误导了你。你根本没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周煜也提高了声音，嘶哑道，“你不是我，不要擅自曲解我的本意!”

白一桓却只是摇头：“你是个固执的人，从以前起就是，等你遇到真正合适的人，你会知道你现在说得话有多么可笑。周煜，”白一桓定定地看着周煜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心底里去，“我不是什么好人，不要在我身上寄存什么希望。”

包厢里蔓延开可怕的沉默，仿佛空气突然被抽干了。

白一桓觉得自己呼吸不畅，站起身用餐巾按了按嘴角，冷淡道：“送我回去吧，这种事……”他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目光扫过洗手间，一时间觉得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周煜刹那握紧了拳头。

从餐厅到市郊公寓的路有近一小时的车程，车内无人说话，只有收音机里电台主持人的声音絮絮叨叨。

窗外的风景在车窗上一掠而过，初冬的暖阳灿烂地斑驳在地面，倒映出空荡的枝干，卷曲的枯叶。白一桓看着路边一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牵着手，两人脸上带着青涩却甜蜜的笑容，女生手里端着杯奶茶，男生则背着两个人的书包，白一桓心神恍惚，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

他和周煜是同一个三线小城市的邻居，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在一起，两人竹马竹马关系很好，直到白一桓意识到自己的幻想对象是周煜后，两人之间才渐渐有了疏离感。

白一桓有意疏离，周煜却总是沉默寡言地黏在他身后。白一桓到现在还记得，高中刚开学的那天，两人因为学校不同，上学的时候走了相反的路;可等白一桓到了校门口，无意间转头才发现，一个暑假后突然拔高的高大身影，穿着有些不大合身的校服，正沉默又固执地跟在不近不远处，发现白一桓察觉，他还想往树后躲。

白一桓觉得自己也许一辈子都忘不掉那副光景了：清晨的光线里漂浮着细细尘埃，那个高大的身影仿佛被镀了层毛茸茸的边，显得温暖又可靠。

少年周煜绷紧了肩膀，一手提着书包带子，拘谨地微微低头露出粗硬的短发，随着白一桓走近，他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喉结微微滑动，青涩的面容上带出了一些心虚和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