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李唐暗赞魔教教主好脸皮,连下属说起鸠占鹊巢也不带一丝惭愧。他坦然颔首,欣然道:“贵教教主以珍馐佳肴款待,我如果推辞倒显得不近人qíng。”
秦柳抿唇微笑。
李唐回身,随手将chuáng帐撕下一段白色的布条,蒙住眼睛道:“我久居地下,不见日光,受不得刺目的光线,只得由我家小仆领着。腿脚怕是慢了些,还请姑娘莫恼。”
秦柳盯着他薄唇皓齿,再望了眼扶住他的哑奴,应声道好,挥挥手让几名下属在前开路,自己走在两人身后,不知是防着他bào起逃跑,还是担心他摔倒。
一路走过幽暗的通道,直到从书房敞开的机关大门里走出来也没出什么意外。秦柳领着人走出钟家的藏书阁,钟家大公子在石阶上驻足,抬手挡在眼前。
秦柳回首一望,便有些痴怔了。因为十五年不见天日,少年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抬起手时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纤巧如玉,堪堪易折,苍白的脸庞上爬起一丝不堪日晒的淡红,犹若他口中四月的山寺桃花,泼墨似的青丝懒散地垂在身后,唯余几绺贴着面颊和纤细的脖颈,愈发衬得皮肤更白,乌丝更黑。
怨不得花鬼说钟府的宝贝在藏书阁,别说是钟洺修,如此绝世至宝,连她也想将人藏在暗处小心呵护,只供自己赏看。
哑奴走回屋内,取了把伞挡住日头,小心地扶住他的手。秦柳不敢再看,似怕被魑魅夺了魂魄。
揽月榭建在水边,夜里凉月清辉,是钟府极美的去处。但四月天气还算不了多暖,在水边设宴虽然意趣到了,人却容易受凉。
李唐边走,边适应光线,走到揽月榭前就摘掉蒙住眼睛的白布条,赞了一句自古qíng深留不住,还是装bī得人心。
却见四面透风的水月轩中,一抹水墨画似的白影在四月的天身披大氅,背对着他望着湖面,手中一把皑皑白骨制成的骨箫,绕梁的袅袅箫声裹挟着苍凉幽鸣破空而来,不见一丝幽怨凄凉,愣是将箫chuī出了杀伐之气。
蓦地,乐声一断,那人悠悠转身,露出的温润苍白的眉目纳尽天下风华,雅致的模样像个不染纤尘的孱弱世家公子,凝眸含笑端视着他。
“教主,钟公子带到。”秦柳温婉一笑,莲步轻挪架着来不及反应的阿音退下去,将李唐一人留在这里。
李唐脚步僵在原地,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刺瞎自己的双眼,假装没认出对面人模狗样的衣冠禽shòu。可他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能力,不管那人换了一副什么皮囊,现在只需要看一眼就认出人来。这人究竟是哪来的本事,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他?他们两人的孽缘不仅没斩断,到了这一次到达了巅峰。
一想起这次的任务是斩杀魔教教主,他就两眼一抹黑,看不到未来。想想上一世,这人哄骗他说做个公平的jiāo易,最后虽然真的让他见了艾里尔母亲的坟墓,但中间还有无数个爬不下chuáng的夜晚。
李唐胆战心惊,万一被他知道这回的任务是杀了他……
方墨状似不知他心里思绪的跌宕起伏,浅笑道:“天冷,钟公子不妨来小酌一杯。”
李唐壮了壮胆,故作轻松地步上石阶,坐到围炉旁的小凳子上,中间炉上煨着一壶酒,飘着的酒香熏得人暖烘烘的。他侧了侧首,瞅着青年白衣墨发,眉目清朗,身体羸弱,完全看不出一丝魔教教主的嗜杀残nüè。
方墨为他斟了一杯酒,眉宇益发温润:“钟公子容华极尽南国风采,不知尝起来是何滋味?”
李唐豪慡地将小杯子里的酒牛饮而尽:“我好吃酸喝辣,尝起来怕呛着教主了。”
方墨眸中掠过一丝带着华彩的笑意:“南疆好酸辣,钟公子正合我胃口。”
李唐抬头看他一眼,立刻噤若寒蝉。什么叫做人面shòu心?这种人就是啊。李唐分明从那人仙风道骨的吟吟浅笑里看出了“gān死你哦”四个大字,大有不把他折腾到哭天嚎地不罢休的架势。但与此同时,他心底某个角落诡异而隐秘地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痒,像有一只爪子不间歇地挠着他的心口,别的不想,就是想闹腾得那人没法子装腔作势。
两人心思各异用了一餐,倒也算和谐。李唐光顾着吃,方墨便微笑着给他夹菜。等吃饱了,方墨才道:“钟公子也知,贵府二公子背信弃义,致使我教中损失一位教主夫人。我为了迎娶夫人,命教中众人收纳珍宝,费心费力置备新房,如今钟二公子逃了,在下不仅面上无光,教中新房也白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