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秦佳贝又见他袍袖一扬,便看见这万倾波涛之中有无数绿色荷叶钻出,并慢慢撑开伞盖,一个个菡萏也自水中钻出举高,一瓣瓣展开,没用多少功夫,便有数不清的红莲开满船的四周。她起身四处张望,在船身之外的目及之处,荷叶与荷花一直开到茫茫天边,一望无际。
一阵微风chuī来,挤挤挨挨的花朵随fēng • bōlàng般此起彼伏,然后又一阵迷蒙,船外竟飘起了雨丝,这雨有些古怪,居然一滴也没下到正在行进的船上,秦佳贝初时以为是幻象,她奔到船舷处伸出手去接得几滴,却是实实在在的雨水,还有些淡淡茶香,其时太阳正好,蒙蒙细雨在阳光下七彩闪耀,如丝丝银线般落下,须臾雨毕,荷花荷叶更加润泽细嫩,越发红润碧绿。
秦佳贝见此美景,觉得立时死了也是值了,qíng不自禁开始背唐诗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句语毕,那个白衣人回头瞅了她一眼,此时又听得骆先生道:“罗兄不必谬赞,以琴而言,小弟实在差得太多。”白衣男子道:“我一听你琴声,便觉心安神定。还会有人比你弹得更好?”骆先生叹道:“几年前在皇宫之内,我听人弹琴一次。那日一位胡人狂妄而来,得意的弹一曲弦拔琵琶,言天下除他之外莫人能为。”白衣男子道:“弹的当真好么?”骆先生道:“当真好。那曲子甚奇,电耀耀兮龙跃,雷阗阗兮雨冥。但我所佩服的,却不是这位胡人。”白衣男子道:“莫非有人胜过他么?”骆先生道:“不错。当今圣上谴一宫女,于幕后只听得此曲一次,当场便将那把大琵琶要了来重奏一遍,行云流水,缓急相接,舒卷收放,音律之美妙比前者更胜。”那名白衣男子道:“一个小小宫女,只是记忆便已无人能及,况又琴技出凡,确是难得。不过弹琴作画,反应的莫不是当事者心qíng,心境清明者所弹之曲才能悦人,否则即便技巧超凡,听者领略的不过音律罢了,又如何能动人心而感神明?”
秦佳贝正听得叹息,灵月在她耳边悄悄道:“这位骆先生十分眼熟,我仿佛在哪里见过。”秦佳贝走上前去看了半天,见这位骆先生浓眉星目,十分俊朗,她确定自己不认识,否则这样的帅哥即便只见过一次,自己也绝不会忘掉。这时贤之已过来道:“大唐乃礼仪之邦,当今皇帝又宽厚英明,广纳四方之客,只是却瞧不起异邦,概以胡人蛮夷论之。敝国现任君主正在礼贤下士,准备举国通诗书,习礼乐,也成文明之邦。只是还要请诸位先生鼎力相助。”李子旭在一边冷笑道:“唐朝皇帝瞧不起别人,只因国土qiáng大,国力雄厚。你若有百万jīng兵qiáng将,大可举兵南下,势如破竹般取下长安,便可叫他们变作胡人蛮夷。”贤之道:“百万jīng兵qiáng将何异痴人说梦,我举国上下,连老幼妇孺都算上也只有百万之众,何况还有新罗百济虎视耽耽。”李之旭笑道:“宰相大人已派人封了新罗向大唐纳贡的通道,是高丽对新罗虎视耽耽罢?若我料的不差,只怕这次一回去,高丽便要进军新罗。”贤之道:“不错。天下土地,唯有德者居之。新罗依仗大唐之势,这几年夺了我高丽多少土地。高丽新罗本一脉相承,大好山河大好臣民,何苦年年纳贡,岁岁称臣。”
秦佳贝不知为何自己总是无缘无故被卷入这些是非中,但她一听此语,立即想起当日唐家堡内大厅内那些受伤之人缺胳膊断腿的惨状,又想到唐天雷的毫无生气,继而脑海里出现的是战争引起的生灵涂炭的惨状,一时间只觉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大声道:“你们为一已之私yù,便发动战争,全然不想百姓生死,你们去问问老百姓,哪个希望打仗了?”
贤之定定道:“yù成大事,必然有所牺牲。”秦佳贝越加气愤,正想大声质问为何不先牺牲你?这时李子旭却回头对她笑道:“小飞,你是百姓么?”他这笑中大有深意,她愣了一下,但又立即大声道:“这与我是不是百姓有何关系?”
这时,那位白衣人缓缓道:“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求。世道兴衰,自有定数。”
他这话刚说完,便有琴声响起,原来是骆先生已伸手cao琴,这次却是一曲《十面埋伏》。《十面埋伏》本是琵琶曲,他以古筝弹来,却也十分和谐,初时平平而来,似秋空入云,继而音韵嘹亮,琅琅锵锵,愈来愈指快音促急切激越,最后已是惊天动地,有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突然又悄然无声,良久,又有楚歌声;悲歌慷慨之声;别姬声;追骑声……秦佳贝张大了嘴,真正见识到了音乐的震撼力,这一把琴居然能胜过一个乐队,可以弹奏出如此丰富动听的声音,不知不觉,她的泪就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