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说着他俯下头,韩缇扭头避开了,漆黑如夜的眸子轻轻地合上,嘴角浮上嘲讽的笑意,哼了一声,低声道:“随意……我不认为我有选择的权利。”
他的声音清泠而萧索,带着说不清的自弃,让默野的心如同被烙铁熨过一般火烧火燎地疼痛,他不由得探身用双臂环住韩缇消瘦的身体,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韩提烧的厉害,默野隔着亵衣都能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他隔着纤薄的衣服抚摸着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回忆起这半年来为了让他屈服,自己使出了多少手段,可迄今为止,在马鞭、烙铁和药物的摧残下,即使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垮掉了,他的jīng神却丝毫没有屈服,默野曾经想过,他为什么从来不寻死,或者他真的是北魏派来的细作,想要探听些什么,但他长久不屈的抵抗却让默野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如此迷恋他,只要他稍微柔顺点,就能接触到很多东西,细作不可能这么笨的吧。
一时默野又回忆起白天的那场谈判,乌力吉咬紧了非要他放人,甚至为此可以还回已经被库莫奚人占领的风、云、火三堡,在这样诱人的条件下,他仍然踌躇了,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谈判完毕的时候,面色凝重的斛律达叫住了他,递给他匹侯拔送来的军令状,那是数月前他向匹侯拔借兵时立下的,军令状上是他和匹侯拔定下的契约,一旦不能击退库莫奚人,他就要向匹侯拔jiāo出连环堡的兵权。
斛律达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为了私人的感qíng,而将自己辛苦十年才经营下来的势力jiāo给匹侯拔这个野心家。
成王败寇,眼下自己兵败,三堡失守,北魏蠢蠢yù动,匹侯拔虎视眈眈,唯一的转机就在韩缇的身上。
想到这一切,默野心里产生了几乎疯狂的绝望,他不由得伸出手,粗糙的手指滑过韩提jīng致的面孔,摩挲着他远山也似的剑眉,长而绵密的睫毛,挺翘的鼻梁,花瓣一般柔嫩脆弱的薄唇……默野贪婪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一切用眼神雕刻下来,留给以后的岁月来回忆。
把他送给库莫奚人,是自己的唯一选择,但默野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送他走,一想到他要离开自己,默野就恨不得立刻杀了他,然后把他烧成灰,埋在后院的花树下,等chūn来的时候,怒放的妖娆就会像他一样陪在自己身边,永远也不会离开了……
三二章:北魏惊变
太和十一年秋,康泰郡王拔拔泰领兵十万,抵御西线柔然骑兵入侵,次年chūn,大获全胜,郡王本yù乘胜追击,怎奈朝廷连下三道圣旨督促收兵,拔拔泰只得还朝。
风堡偷袭一战,严欢战死,韩缇于万军之中重伤阿伏gān·默野,后来因旧伤复发,昏迷不醒,拔拔泰派亲兵将其送回洛阳养伤。
临行前陆心髓特意吩咐护送的亲兵,韩缇苏醒后,严禁向其透露严欢战死的消息,因此直到拔拔泰还朝,六月回到洛阳,他才得知了严欢的死讯。
惊闻噩耗,韩缇一时不敢相信,经陆心髓亲口证实,方才逐渐接受现实,随后又追问严欢的尸骨下落,被告知火化后掩埋在北魏边界处的义冢,一时伤心yù绝,刚要收拾行装去义冢拜祭,不想隔日就接到了赤帮的急信,说道帮主苗蔚病重,让韩缇速归长安。韩缇记挂师父,心急如焚,收信当天便收拾行李,拜别了拔拔郡王,单人匹马回了长安。
这年的夏天非常炎热,苗蔚本来身体极好,可自六月以来,忽然经常心口疼,初时只是偶尔难受,到了秋天,竟然经常无缘由地昏厥过去,好几天都不醒,胡长安和韩缇等人一直守在他榻前,帮中事务都jiāo代黑头和长贵通传给各分堂堂主自行商议解决。
有一次苗蔚昏迷了四五天都没有醒来,韩缇心中焦虑,便在他房中抚筝,无意间弹到了拔拔王妃经常弹的一首曲子,苗蔚居然悠悠转醒。
韩缇发现他醒来时,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面上一片温柔伤痛的颜色,韩缇连着唤了好几声,他却恍然不闻,仿佛正沉浸在某些伤感的回忆一般,良久才回过神来。
自此以后,每当他心疼病发作时,韩缇便抚筝给他听,他青白的面色便能稍微舒展一些。韩缇不禁私下里猜测,他大约是记挂着那个长的和自己极为相似的女子吧。
苗蔚的病时好时坏,反反复复缠绵病榻了大半年,到了次年chūn天,洛阳传来消息,说是有人上折子参了拔拔泰一本,言道他与赤帮过从甚密,图谋不轨,过了几日,又有人上疏言道赤帮贯通北魏南齐,势力过大,已经对朝廷构成了威胁,应下令肃清,由此,拔拔郡王的罪名又上升到了通敌叛国的高度,一时间朝上众说纷纭,形势对拔拔泰极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