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你得适应。”裴谨看着他笑道,“这是我的战前动员,动员自己的肠胃,告诉它要开打了,没有能挑嘴的机会,给什么就得吃什么。”
他嚼得眉飞色舞,忽然又顿了顿,“委屈你了。”
什么狗屁废话?!仝则忍不住想骂句扯淡,可转念再想,自己上辈子打从继承遗产,还真没过过这么凑合的日子,然而看看裴谨,却是一点没有就合的感觉,那架势,好像手里的gān巴馒头,才是世间最极品的美味。
“行瞻,”仝则咽了咽吐沫,发自内心的感慨道,“我看你也是没事找罪受,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来chuī这又咸又腥的海风。”
裴谨慢悠悠点头,像是挺满意他这说法,“习惯了,一开始是为证明给别人看,到后来是没办法,再后来就适应了。要说舒坦,有时候还真觉得比在京都自在。”
说着一气gān了那半碗汤,再耸耸肩,语气甚为随意的道,“我经常有种预感,外头人要不了我的命,我的命,或者说运,早晚是要折在自己人手里的。”
那态度,显见是并不把自己的“下场”放在心上,甚至还有种玩笑似的洒脱,可教人听着,心里便觉得不大舒服。
“不说这些了。”仝则收了两只碗,洗刷gān净,回眸冲着他一笑,“今晚犒军,我专职伺候主帅。”
是夜,军港海风轻缓,薄雾弥漫,七艘战舰被包裹在层层云雾中,藏身于一片虚假的安稳宁静背后。
翌日,裴谨连发两道军令,命马六甲亲燕派组战队,出海阻击停靠在其近海的英国舰船,后一道钧令上用的八个字是,全力以赴不留余地。
而天色再一次暗下来时,牙山口的海面毫无预兆地响起了pào击声,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下,数千藏身于商船内的东瀛士兵被炸死炸伤,有的弃船跳海,旋即也被辽东号上的长枪手击毙泰半。
不宣而战,就此打响了这场在huáng海上,注定要发生的战事。
第80章
仝则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在战场上也能有用武之地。
自开战以来近一个月时间,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伤员被拉回营地,有的在被抬下担架时就已咽气,有的陷入重度昏迷,更多的则是在断肢血污中痛苦shen • yin。
军医在这种qíng况下,似乎永远都不够用,连同从内地紧急抽调过来的医官一起,忙得是晕头转向。
有点像赶鸭子上架,当然也是仝则自愿为之,见此qíng形,他没什么可犹豫的,当即毅然决然加入了抢救伤患的行列。
满眼都是断肢和鲜血,他看见了流淌出一半的肠子,也看见了被炸掉一半的身体,触目惊心,惨烈非常。
饶是他不晕血,也在初见这满目疮痍的瞬间,被震撼得三魂去了有七魄。
救人如救火,仝则根本没有时间去压制自己胃里的翻涌,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止血、包扎,处理一个又一个dòng开的流血流脓的伤口。
人的适应力或许真是无限的,没bī到那个份上,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接受度可以有多宽广。
每晚都去照料伤患,他逐渐习惯了各种令人不悦的味道,变得游刃有余,而随军医官们也很快发觉,大帅的这个亲卫不光反应快、手脚麻利,fèng合伤口的技术还特别出众,堪称效率奇高。
只有仝则知道,这是因为他有fèng纫功底,这会儿倒是很能排上用场,只不过对象不再是华美的布料,而是千疮百孔的皮肤。
“嗬,这皮瓣对的是真齐整,手底下还够麻利,小子,从前学过医?”老军医郑乐师一辈子见多识广,对此等场面早已免疫,略闲下来便半开玩笑式的冲他问道。
仝则正给一个腹部被炸开的伤兵处置伤口,那创面太大,fèng合之前必须先清理脓疮。用小剪子剪开脓芽,那躺着的人便疼得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他顾不上回答郑乐师的话,嘴里只管安抚道,“马上就好,你再忍一下,就剩最后一个了……”
好容易清完疮,自己先出了一头汗,看着那面无血色的年轻面孔,好像也就和他差不多年纪。
忽然莫名奇妙的,他好像对这个伤兵产生了某种共qíng之感。
胸腹一阵抽痛,跟着想起裴谨说过的话——武器再好,还是要靠人去拼杀。如果不把邻国的野心彻底打垮,未来三五十年,甚至百年,中原大地迟早还会面临更惨烈的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