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也许沈临洲不是沈临洲
本来就醉酒迷迷瞪瞪的沈临洲更迷糊了,他家崽崽看起来好伤心啊,头顶上似乎有一大片乌云笼罩着,愁眉不展的,就连一向挺直的背都弯了些。
沈临洲拿手指戳着厉九幽的背,见他没反应,一点一点凑过来。他越是往前,厉九幽也跟着往前。
咚。
厉九幽还没从失恋的阴云里缓过劲儿来,就被膝盖上传来的刺痛打击到清醒过来。他脸朝下趴在地上,手肘和膝盖下意识撑起来做缓冲,毕竟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大了还会有从床上掉下来的一天。他默默叹气,尴尬地起身,第一时间拿手机看了看自己那张脸。
唔,还好还好,没受伤,现在他浑身上下能勉强吸引沈临洲的也就这张脸了。得当做重点保护对象,时时刻刻注意。
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成功把厉九幽的思绪扯回来,他转过身凑到床边去看,只见沈临洲把自己整个捂在被子里,只除了被子不够大,白嫩的脚掌被迫露在外面,他身子小幅度的耸动着,依稀还能听见吸气声。
厉九幽从最上面掀起来一点点被角,意外尴尬地和正在抽泣的沈临洲对视上。
沈临洲哭得眼睛红红的,下唇也被他咬出来清晰的牙印,手掌抵在心口,像是心口疼一般,乍一看见厉九幽的脸又生气的换了个方向继续哭。
“洲洲,你怎么哭了?”
厉九幽哭笑不得,又隐隐心疼的紧。如果没记错的话刚刚如果那个算告白的话,被拒绝的人应该是他,气氛都到这了,他是不是也应该找个地方好好哭一顿。
“洲洲,我把被子给你掀起来一点点,别闷坏了好不好?”
“不,不好。”
沈临洲像是真气着了,蹭地一下从被子里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手指握拳,气鼓鼓地盯着厉九幽。
“我,我以后都不跟你,你好了。”
说话那人抽抽搭搭的,吸气呼气一次比一次艰难,脸更是憋的通红。
厉九幽怕他呼吸不顺,只能坐在床上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脑袋,温柔地哄道:“洲洲,都是我的错,我让你不高兴了,别气别气,要不你现在起来打我一顿。就是我皮糙肉厚的,你打的时候挑肉嫩的地方,别伤着手。”
好半晌,没察觉到沈临洲的抗拒,厉九幽干脆大着胆子把人搂进怀里。柔若无骨,肤如凝脂,厉九幽心想,这词用来形容沈临洲一点都不过分。
沈临洲吸了吸鼻子,嘟囔道:“那你知道,你错哪了吗?”
他自下而上仰视着厉九幽,视线落在他的下颚,再往下蠕动的喉结清晰可见,他看了好几眼,一时手痒没忍住挠了挠。
逗猫一样的动作,可惜的是厉九幽没有表现出很舒服的样子。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厉九幽骤然被捏住命脉,连咽口水的动作都急忙停下,思索片刻,坚定回答道:“我哪都错了,只要你生气就都是我的错。”
厉九幽自认为正确的点头,心想,这么回答准没错,肯定是标准答案。
沈临洲收回作乱的手,冷笑了一声道:“呵呵,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就这样吧,我都懂了。”
厉九幽:?
等等,我什么都没说啊怎么就懂了。
厉九幽勉强笑了笑,委屈道:“洲洲,你到底怎么了,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说,我立马改。”
沈临洲没回答,只是手指慢慢吞吞戳了戳他的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厉九幽,给足了暗示。
哪成想这人的手越发向下,厉九幽艰难地把那双手揪到自己掌心里,手指缓缓插进他的指缝,轻声道:“哦原来我的洲洲是怪我刚刚没有理他啊,我的错。我脑子不好使,神经系统不敏感,一时间没察觉你戳我,怪我,洲洲不气。”
“切,我才不气呢。”
厉九幽唇角勾了勾,没好意思拆穿这个口是心非的人。
又一想这个人其实喜欢的不是他,这样的姿势会不会太亲密了些。他会拉沈临洲的手,抱他,跟他同床共枕。
那,那个人呢?
沈临洲是不是也喜欢那个人这样抱他,也会红着眼睛跟他撒娇,也会给他做好吃的饭菜,用崇拜的眼睛看他,然后会哭唧唧地说愿意陪他一起死。
艹,气死了。
厉九幽气的不行,恶狠狠伸手揉了一把沈临洲软乎乎的脸蛋,直把人弄的晕晕乎乎的才罢休。
小没良心的,明明是我老婆。
“你做什么捏我的脸,都,都不俊了。”
厉九幽想了想还是躺进了被窝里,侧躺着把沈临洲抱住,用极其酸溜溜的语气在他耳边道:“要是我和崽崽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沈临洲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崽崽和厉九幽不就是一个人嘛,什么乱七八糟的救谁。
沈临洲长时间不回答,厉九幽的心愈发打鼓,七上八下的,一直安定不下来,这么难以抉择的嘛。
“崽崽,崽崽好像不会游泳。”
书里的崽崽没有人去救过他,他要努力去救。而现在厉九幽就在他身边,他一定会保护好他的,根本不会又掉进水里这个可能,永远不会。
“呵呵,那个男人不行啊,连游泳都不会,那他怎么好好照顾你。洲洲,一定要擦亮眼睛,这种男人要不得。”
“哦。”
过了一会儿,沈临洲还是忍不住道:“他很好的,不要妄自菲薄。”
厉九幽满脑子都是他很好,完全没注意到那句妄自菲薄的形容词可能是他自己。
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几二十岁,非得跟沈临洲喜欢的那个人比个高下。
沈临洲嘴里的那个他不会游泳,恐高怕黑,爱吃甜食似乎还是个嘤嘤怪,黏人爱哭是个一直饱受欺负的小可怜。
哼,这种男人一无是处,软饭男更要不得,还得沈临洲保护他。
“九幽哥哥,你还玩你问我答的游戏吗?我有点困了,想睡觉。”
苍天呐,合着他这么长时间的醋白吃了,人家以为是玩游戏。
“咳咳,最后一个问题。”
厉九幽不自觉发烫,似乎是很不好意思,含糊道:“我和那个崽崽谁更好看。别多想啊,我就是考考你的文学素养,《邹忌讽齐王纳谏》知道不,我相当于是邹忌,他是城北徐公,我俩谁好看。”
厉九幽心想,但凡他的洲洲上过学都知道:城北徐公不若君子美也!
“唔,没什么更好看什么吧,长的一样。”
长的一样!
一样!
厉九幽的世界观摇摇欲坠,一颗心在短短的几秒之内碎成残渣,他,他还是个替身。
怪不得洲洲对他好,原来都是因为这张脸。
厉九幽的视线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上无限逡巡,要是现在划伤了洲洲看不见这张脸还愿意跟他亲近嘛。
算了算了,不值当。
“洲洲,睡觉吧。”
“哦。”
沈临洲打了个小哈欠,眼睫毛上还缀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小小的嘟囔道:“不要自卑,你这张脸很好看,比邹忌好看。”
是比邹忌好看,比城北徐公差远了。
老板:去给我查!临城凡是二十到三十叫崽崽的,男的,跟我长的差不多,都有谁!
收到厉九幽紧急消息的小李懵了,难不成厉鸿宾还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啊,这么紧急。
就是这个崽崽,真的会有人叫这种名字嘛。
小李:老板,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我只是说可能啊,崽崽其实是个孩子!哪有成年人叫崽崽的。
脑子发热的厉九幽突然安静下来,对哦,爱哭怕黑恐高不会游泳,倒是真像小孩子。
所以,其实沈临洲有孩子了?
心碎的的更厉害了。
老板:那你查查沈临洲是不是有孩子了,或者他谈过恋爱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其实他有孩子了。
厉九幽也觉得自己傻了,要是不知道怎么会一口一个崽崽的叫。
唉,爱情真是折磨人的东西。
小李:这个不用查了,老板,上次给你的资料里写的清清楚楚。沈少爷和你结婚之前就喜欢那个谁,那个谁对沈少爷又没意思,感情经历一片空白,不可能有孩子,绝对不可能。
是啊,沈临洲之前喜欢那个谁。
老板:那你觉得我跟那个谁长的像吗?
小李可疑的沉默了一下,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就是收不到回复。
过了大概一分钟,小李回复:某些角度有一点点像(小拇指指甲盖大小),但是他没有老板帅,老板是九天仙人,是绝世帅哥,怎么会自降身份跟那个人比呢。
老板:所以就是有像的地方。
小李抓狂了,合着后面那一段夸赞的话白打了。
厉九幽默默无言,不管这个崽崽是何许人也,他都要把他比下去。跟沈临洲朝夕相处的是他,形影不离的是他,到最后相亲相爱的也只能是他。
确定沈临洲睡熟了,厉九幽才小心翼翼起身出门。
——
医院天台。
厉九幽和一脸懵逼的符隶相对而立,大眼瞪小眼。
符隶摩擦着衣服口袋,像个耳聋患者,又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说让我教你怎么追人?九幽,你糊涂啊。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不要脸。”
厉九幽懵了,理直气壮道:“你情史那么丰富还不准我请教了,我追自己的老婆怎么就不要脸了。”
“嗐,我,我这不是以为你要犯罪嘛,当然得狠狠谴责你。就是,你俩都亲密成那样了,居然还没有在一起,我可真是开了眼了。闻所未闻啊。”
符隶转念一想好像也正常啊,就厉九幽那个榆木脑袋,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哪里会追人啊。
他立马挺直了腰板,理了理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准备慷慨激昂演讲一番,但看见厉九幽茫然的眼神,唉,算了。
“追人这个东西啊,要因人而异。我个人感觉你装可怜有奇效,临洲一看就是嘴软心软的,你现在都这么可怜了,再可怜一点又怎么了,对不对。”
嗯,好像是。
那个崽崽不就是怕这怕那,这不行那不行,照样不是把沈临洲迷的神魂颠倒。
“那个九幽,咱们可是实在兄弟啊,你跟我说实话,沈临洲是一点都不喜欢你吗?”
符隶那个好奇啊,据他火眼金睛观察下来,要说沈临洲一点都不喜欢厉九幽那是万万不可能啊,肯定是厉九幽当局者迷,傻呵呵的不明白。
“嗯,我问他了,他喜欢别人。”
“哎呀,兄弟受苦了。不行就放人家自由吧,人都有喜欢的人了。”
“不行,那个人根本配不上他。”
“所以呢?”
“所以我要把临洲抢过来。”
妈的,谁以后再说厉九幽是个榆木疙瘩他跟谁急,这不是挺厉害的嘛,都不是公平竞争,是直接抢过来。
“九幽啊,那你这任重而道远呀,好好加油吧!”
“嗯,我走了,他一会儿该醒了。回头把你的情感资料发我一份,我跟着学习学习。”
厉九幽越走越快,符隶在后面笑得前合后仰,调侃道:“那具体案例你要不要?”
“要。”
符隶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还是觉得不应该,沈临洲要么喜欢厉九幽,要么就是谁也不喜欢。他又不是那种看个狗都特别深情的眼睛,只除了厉九幽。
也许沈临洲自己都不知道,他看见厉九幽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地放光,整个人又鲜活又充满力量。
——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沈临洲才悠悠转醒。
宿醉的脑子又疼又晕,他似乎是缺失了某一段记忆,有些东西死活记不起来。
“厉九幽——”
“我在,你醒了,要喝水吗?”
“嗯。”
沈临洲就这厉九幽的手,咕咚咕咚喝了满满一碗,而后疑惑道:“厉九幽,我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太疼了。是不是因为演戏的时候哭多了啊,唉,太卖力了。”
厉九幽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但是一听他这意思是完全不记得了,立马又理直气壮起来。
“很有可能,不过要是因为厉鸿宾看着根本不值得哭,他自己还高高兴兴的,咱们过自己的小日子,管他做什么。”
“哦。厉九幽,你是不是故意让他知道六年前你就中毒了。”
沈临洲现在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整个宴会过程中滴酒不沾的厉九幽会突然喝了一口,是不是因为知道厉鸿宾在,做戏给他看。
“是,关于六年前我没有哪怕一丁点证据能证明下毒的是厉谨言,不过是给厉鸿宾提个醒而已。让他知道知道,他以为的兄友弟恭,家庭和睦背景下隐藏着的黑暗。”
剧情里自始至终厉鸿宾对厉谨言都是溺爱有加,厉九幽出事之后拿厉家给他练手,豁出去老脸给他介绍合作商,是真正意义上的好爷爷。
要是让他知道,所谓不成器,他有些偏见的小儿子是因为被人害成现在这样的,沈临洲就不信他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我突然又觉得你其实搬回去也不错,这么多年他不管不顾,一点都不了解你的辛苦,回去住两天他就能明白你受的都是什么苦。”
“不回去,临洲你知道吗,老宅对我来说就是监狱,厉鸿宾是里头最大的罪犯。他创造了严明的家规,却没有一个人真的遵守,每一个人,每一个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你以为他不知道,不是,他一清二楚,只不过从来不提,也从来不管。像丛林狼,他信奉的向老师胜者为王,我是被驱逐的,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
是啊,他的崽崽六年前就被放弃了,现在还回去做什么。
“厉九幽,能出院吗?咱们出院吧。”
沈临洲干脆利落办了出院手续,刺鼻的消毒水味儿,他想厉九幽这辈子应该都不想多闻到了。
还好符隶有医院的股份,大半夜给他们办了出院手续。
小李早早下了班,在这个世界还没有一点驾驶经验的沈临洲被迫当起了司机。一路上沈临洲仿佛又回到了在驾校的日子,松下手刹,踩下油门,车子慢慢吞吞从医院开出去。
汇入车流,沈临洲立马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又如鱼得水,闪电漂移,移形换影,就是姿势不太雅观。车座调整在最前面,双手死死抱着方向盘,手打得快了都有点倒腾不过来。
厉九幽默默抓紧了把手,另一只手揪着安全带,时时刻刻盯着后视镜。
又一个漂移。
厉九幽想了好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临洲,你在驾校还学过像漂移这种高难度特技啊,我就知道我的教练留了一手。”
现在,无比庆幸的就是沈临洲酒醒了,没有来个酒驾醉驾什么的。
沈临洲听出厉九幽话里话外的调侃,轻哼了声,“这算什么啊,我还有更厉害的。比如飞驰人生,车身转体一周,漂洋过海。你现在看到的简直不值一提。”
厉九幽唇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眉眼间尽是笑意,惹得沈临洲频频用余光看他。
“哦我的洲洲就是厉害。”
艹。
车子如流星一般划出去好远才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停下。
沈临洲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一时间他都有些分不清心脏到底是因为什么砰砰直跳。是厉九幽在如此清醒的情况下喊他洲洲,还是车速有些快他心里发慌。
在回别墅区无人的街区上,沈临洲沉着地打开危险警示灯,扭回头认真地对厉九幽说:“请不要在我正炫技做着高难度动作的时候喊我……那啥。”
他垂下眸子搓了一把发红的耳尖,嘟囔道:“我会分心的。”
类似于乱沈临洲心曲这种好事让厉九幽受宠若惊,抓着安全带的手发痒一般蜷缩起来,他怕一个忍不住直接摸上沈临洲的脸颊。
厉九幽避开沈临洲若有似无的视线,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好的,洲洲。”
在沈临洲要说话的片刻,厉九幽抓紧道:“现在车停着,不用炫技。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叫了,对不起。”
唉,他家崽崽都难受地闭起来眼睛了,一个名字,一个称呼而已,算了算了。
“随便。”
厉九幽笑了笑,在心底狠狠握拳,符隶还是有点用的,他的洲洲果然吃这一套。
“洲洲,咱们回家吧。”
他想家了,想那个处处充满了沈临洲气息的家,他们共同的家。
回到别墅的时候王姨已经睡下了,沈临洲轻手轻脚拉着厉九幽上了楼,洗漱完直接蹦上了床,还是软乎乎的垫子舒服。他很像童话故事里的豌豆公主,不过只住了一天的医院就浑身不舒服。
他偏头看向还在脱衣服的厉九幽,他的崽崽那几年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唉,厉九幽,你膝盖怎么了,又青了一片。”
厉九幽换睡裤的手一顿,故作疑惑道:“青了吗?我都不知道,不疼,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