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但它可以尽早换人啊。
十一并不知道世界意识已经被他折磨得准备逃跑。
他是在两个月前的一个夜里,忽然听到了这个奇怪的声音。
对方自称是天命,因他原定的将星命途出现偏差而来。
但十一是什么身份,他的身手是生死之间锤炼出来的,警惕心极强,直觉就知道并非如此,更不会相信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何况这声音仗着旁人听不见,总是在他耳边诋毁殿下,妄图离间二人,十一自然没有耐心与他周旋,每次都冷冷警告,并暗中寻找踪迹试图一击必中。
但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至今毫无所得。
十一敛眸,不再去想,温顺地跪在廊下思过。
*
因着夜里看书忘了时辰,洛玠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迷糊。
他按着额角下意识唤了声十一,檐上就飘下一个人,双膝跪在他床前,低头奉上一盏茶,“殿下。”
洛玠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清茶,神思才慢慢清明,他瞧见一身利落黑衣的男人,露出几分诧异,“你不是休息去了吗?”
“谢殿下关心,但十一不需要休息。”
“伤得不重么?”洛玠皱了皱眉,朝他靠近了些,鼻尖却没有嗅到一点血腥味,只有淡淡的皂角香,“听说你发了高烧。”
“……属下没事,”十一因他的动作克制地握住了拳,接过宫女手中的物什伺候他洗漱,“殿下要用膳吗?”
“脱了。”
洛玠苍白的手指敲了敲床沿,不轻不重道,“给孤看看。”
十一动作一顿,又俯伏下去,“属下身上有伤,恐怕会污了殿下的眼。”
他是极晓得洛玠喜好的,这会才受完刑,即便清洗上药过,伤痕也决计不好看,他不想在主子心里留下那样可怖的印象。
但洛玠才不会去想他顾虑什么,眉头一蹙,“怎么,昨夜的鞭子吃得不够么?”
少年初起床时本就有些不适,这下吃了个软钉子,气性顿时上来了,“孤再赏你一顿如何?”
“谢殿下。”
洛玠气笑了,懒得同他多说,不耐道,“来人,给孤把他的衣服脱了。”
殿外的侍卫应声而入。
十一冷峻的面色僵住,慌张地抬起头,“殿下!”
“不识抬举,”洛玠垂眼,轻飘飘地掠过他,好似半分也不在意,任由侍卫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脚,“孤最讨厌不听话的东西。”
十一却万万不敢让旁人碰触。
他身形一动避开诸人,复又跪到太子脚下,手指颤抖着抓住腰带,“殿下息怒,求殿下开恩,十一自己来……”
他不安之下几瞬就脱了黑色外衣,手指碰上中衣后顿了顿,强迫自己忽视背后的众人,咬牙就要继续。
“慢着。”太子殿下淡淡叫停。
他看了四周一眼,“你们都出去。”
十一紧绷的身子骤然松缓下来,那双冷酷眼眸抬起,流露出感激,“谢殿下开恩。”
“先别急着谢,”洛玠看着他的双眸,哼笑一声,“抬头。”
十一顺从地仰起头,下意识就想看主子的神色,但视线方触及那颜色浅淡的唇,便迎来了一记掌掴。
不重,几乎只有一点淡红,转瞬即逝。
但洛玠也并非为了要他疼,毕竟真要教训,自然可以让十一自己下去领罚,而他只是看着这张冷漠寡淡的脸说出反驳主上的话,无论是何原因,心里头都不大舒坦。
十一垂下长睫,温顺而恭谨。
“这会倒是知道听话了。”洛玠揉了揉手腕,看着他的模样轻哼一声,指了指不远处。
十一敛首应声,从置物架上取了洛玠要的东西。
色泽深凝,触手生温。
尾端垂下一小串樱兰流苏,看起来毫无威力,甚至还有几分不合时宜的可爱,一点都不如国子监夫子讲学用的那么严肃苛刻,但十一却深深领教过这东西的威力。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折身跪回了洛玠身前,双手捧着高举。
洛玠淡淡垂眸,“这几日都忘了,是不是?”
十一不敢辩解,尽管原因他们二人心知肚明,但这时候还是温驯地认错,“对不起,殿下。”
洛玠凤眸微阖,轻轻笑了一声,“再一再二再三,你说孤该怎么处置你,再让你去尚刑司走一遭?”
十一恭谨俯首。
他知晓洛玠只是随口一问,为了见他难堪,并非真的在过问自己的意见,因而伏低了腰背,叩首道,“但凭殿下决断。”
洛玠轻笑一声,扬起了手。
他是很喜欢作画的。
大抵是受了父皇的影响,太子殿下一手丹青也是众人交口称赞,尤其是层叠晕染,由浅及深,最为精妙,但却少有人有幸见过真迹。
这会不知怎的,他瞧着瞧着,忽地想起曾画过的夕阳,于是手中东西一扔,站起身来,“起来吧,陪孤出去走走。”
“是,”十一叩首,“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