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06
就林玦看来,孙绍先的文采、机敏,若此番下场,绝对大有可为。他像是天生就是做官的材料,若能得中,必能在官场游刃有余。
“乡试自然要回去……”至于会试,他今年确实不准备下场。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再有本事的人,也得恰逢其时才好。若他记得不错,昌隆二十五年,今上就该禅位,皇长子御极做了皇帝,从而开设的恩科[1],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两人正说话,忽见外头小厮进来回话:“合睿王府的人来了,说是王爷新得了两只白鹤,想请大爷过去一观。”
合睿王是坐着林家的船才顺利抵达京城,这会子与林家亲近些也是寻常。但孙绍先原没放在心上,随意瞥了眼,却惊奇地发现林玦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僵硬得不像样,手指紧紧圈住酒盅,力道之大,指间都隐隐泛出白意,倒像是在强忍怒意。但他实在是个出类拔萃的如玉郎君,纵然神色不虞,也能展现出不屈傲人的风姿。
孙绍先若有所思瞧着他,也不说话。稍过片刻,林玦方渐渐缓和过来,轻声道:“真是不凑巧,原想与你促膝而谈……”
“你既有事,自去就是。”孙绍先睨了小厮一眼,他是何等心思,不过须臾之间,就已察觉出端倪。但他只作不知,仍旧是从容平淡的模样,很有宠辱不惊的风华。
林玦再三与他致歉,孙绍先实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待他去了,又叫小二包了几份玫瑰酥饼,预备带回去,也叫家里几位妹妹尝尝滋味。
待出了雅间,正要下楼,不防正与一行人正面而对。来者人多,孙绍先自然而然后退一步,立在廊前只等着他们过去。他却不知道,有些人只需这么平平淡淡站着,哪怕面容疏冷、举止闲散,但周身的气度和耀人的风采却无法遮掩。在京城这种遍地王孙之处,有这样一个容貌陌生却俊爽矜冷的郎君立在跟前,几乎瞬间就能掠夺所有视线。来者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暗想这是哪户士族的郎君,竟有如此如此风华品貌。在这些人里,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孙绍祖在这行人里算不上是中心人物,虽也攀附上了,却跟在最后头。见他们上楼去却不进雅间,一个个都在入口处站住了,不由心生好奇。等自己真正上了楼,却见为首的贾琏和薛蟠都目不转睛地琼瞧着某个方向。将目光投过去,那里站着的正是自家才回京的堂兄孙绍先。
他还记着今日早间之仇,又见他眼下面对这些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也依然从容不迫,心中不由生出恼意。上前说话时面上带笑,口吻却掺着讥意:“堂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早间不是还说要往林家去?”
他向来就是这么个锱铢必较的性子,睚眦必报、心胸逼仄,孙绍先早已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上辈子他与迎春一清二白,不过一把作为生辰礼的弯月刀,就叫孙绍祖猜忌成魔,从而葬送了迎春性命。
孙绍先不咸不淡扫他一眼,声音极疏冷:“告辞。”说了这话,竟径直迈步就要走。
“何必就这么走了!”薛蟠见他与孙绍祖认得,早已心起,话没说一句,岂能容他就这么走了。当下将人拦住,笑道:“怎么你竟是绍祖堂兄麽?今日既然相见,那就是缘分。何不与我们同桌,一并吃些酒,认得认得?”
孙绍先知道薛蟠,也是个好色之徒。孙绍祖还有些本事,是能做官为事的。薛蟠却实实在在是个草包,凭着祖辈留下的资产眠花宿柳,末了惹了事,还得拿自己家里的妹子去填坑。这样一个人,上辈子连和他说话也不配。这会子权柄尚未到手,倒叫他降恩似的来交谈。
“你也配认得我?”孙绍先说这话的时候很真心实意,他确确实实瞧不起薛蟠。想到他不过是个风流浪荡的人,面上便冷淡到极度不以为意。他不喜薛蟠,口吻却很平淡冷漠,并不掺杂厌恶。仿佛因他多一丝情绪都是浪费,此时此刻开口和他说话都是屈尊降贵。
“这是什么话?”薛蟠虽有些恼,却没即刻动怒。孙绍先生得委实俊美惊人,出挑的人总是有特权的,对着这样挺秀的郎君,薛蟠格外多些耐心。
孙绍祖却叫惊着了,贾家如今如日中天,连带着薛家也炙手可热。这些人在京中可谓是声名在外,是一等一出众的世家郎君。孙绍先才刚回京,不知其中究竟。若真惹恼了人,岂不连带着孙家也遭殃?
他忙告诉孙绍先:“堂兄,这位薛大爷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在户部挂职,家中有百万之财,他身边的是荣国公府的琏二爷。说来堂兄与林家那位郎君是同窗,琏二爷与林大爷正是表兄弟,岂不凑巧?你才回京里,京中诸事多有不知。今日遇上就是缘分,留下一齐说些话,你也知道些事。”
作者有话要说:恩科[1]:皇帝额外开设的科举考试,不是正科。
注:林玦是穿越的,对森严的礼教很不以为然。以及此时此刻迎春八岁,探春七岁,引见一下没什么大问题……林玦才十四岁还没及冠,他的住处也在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