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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是我,我是马卓的同学肖哲。”肖哲站在门边自顾自地大声地答。一面答还一面踮脚朝里张望着跟我奶奶打招呼。如此没有礼貌,冒冒失失就往女生家里闯的男生,我真是从没遇到过。
“谢谢。有什么事到学校再说吧。”我把他手里的绿色小植物一把抢过来,然后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谢天谢地,他没有再按门铃,而且很快,我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但我还是捧着那盆花不像花草不像草的鬼玩艺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同学找你什么事?”奶奶狐疑地看着门外。
“他来送个东西。”我说,“走了。”
“不请进来坐坐?”奶奶说。
“别理他,他少根筋。”我没好气地说。
“明天生日,想吃点儿啥?”奶奶忽然问我。
对了,生日到了。前些天阿南还提呢,奶奶不说我还真不记得了。可惜阿南不在家,不然做点好吃的,陪他喝点小酒,也算不错。
就这样,那个周日,我吃了极其丰盛的一顿午餐,却只有奶奶和我两个人。
我本来以为阿南会打电话回来,结果也没有。
兴许他给忙得忘记了,忘记了也好,免得他又逼着我跟同学庆祝啊什么什么的。不知道是谁发明生日庆祝这一“风俗”,我却一直不怎么习惯。从前在雅安,在成都,我都没有过过生日。孩子的生日便是母亲的受难日,但是对我来说,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受难日,因为那天我总是比平日更容易跌进那些湿漉漉的回忆里去。
那天晚上,奶奶坚持让我吃完晚饭才回学校,所以我到达学校的时候晚自修就要开始了。我在教学楼的过道上遇到老爽,他招呼我说:“马卓,我正找你呢!来帮我一个忙,好吗?”
因为成绩还行的缘故,这学期我被选上当学习委员,但我所做的工作甚少,所以老爽请我去教务室替班级申请期末补习教室的时候,我还是蛮愿意的。没想到的是我在办公楼的外面遇到王愉悦,我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喊住了我:“喂!马卓!”
我没理她。
她上前一步,拦住我的去路,望了一眼我身后说:“颜跟班今天没上班啊?”
“她也许没有你这么有空。”我说。
她不介意,咧着嘴笑,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别指望人家会喜欢你,除了安朵,他谁也不会爱。只是玩,你懂不懂?”
“没兴趣懂。”我冷冷地说。
“哈哈,颜舒舒的嘴硬是不是跟你学的?可惜,她那张嘴怕是再也硬不起来了哦!”说完这一句,她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我看了看她的背影,真是胖。颜舒舒说得没错,叶绿素充满了她的笨脑瓜,这样的女生,为了所谓的朋友连自我都常常忘掉,活在这世上不知道有何意义?
但人各有各活法,只要她不影响到我,与我何干?
等我到教务处忙完一切回到教室,天色已经暗了。所有教室都灯火辉煌,除却我们班。我走到门口才发觉教室里的灯都熄着。难道今天没有晚自习?我轻轻推开门,探头进去,灯光骤然亮起,我头顶被什么轻轻点了一下,我一抬头,是一盆五彩的花瓣,从我的头顶兜下,落进我的耳朵里衣服里。同学们爆发出整齐的掌声。我难为情地甩掉头顶的花瓣,睁开眼看看头顶的灯,居然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纱纸,有红有绿,整个教室都换了一番味道,变得朦朦胧胧的。
搞什么名堂?
我踩着花瓣走进教室,所有的人好像忽然从空地上变出来似的拥在了我的周围,其中有两个女同学拼命推拼命推,一直把我推到教室中央的空地上。
我这才看到,在这由桌椅拼成的空地中央,就是我的书桌。而在书桌上放着的,是一个蛋糕和一把新鲜的雏菊。
与此同时,我望了一眼黑板,好大的用五彩霓虹灯泡装饰的大字:
“祝马卓同学生日快乐!”
这是哪一出?班级规定?优生奖励?这么大的秘密,这么隆重的party,貌似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所有的同学,包括抱着臂欣赏这一切的老爽,都用一脸坏笑回报我懵懂的表情和满肚子的疑问。
老爽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大家才停下嘻笑。
老爽开始了他的演讲:“今天,是马卓同学十六岁的生日。我们在这里替马卓同学举办一个特殊的生日晚会。希望今晚,不仅仅是马卓同学一生中最宝贵的记忆,也能成为我们高一7班每一个同学一生中最宝贵的记忆,因为我们共同走过我们的十六岁,走过这一生中最青春最美好的时光,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同学’。让我们共唱生日歌,为马卓祝福,也为我们祝福,祝福我们都拥有一个美好灿烂的明天!”
老爽话音刚落,大家的生日歌已经齐声响起。我在人群中来来回回搜索颜舒舒,奇怪的是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倒是肖哲,主动地跑到教室中央,掏出打火机,替我点燃了十六根生日蜡烛。
“你可以许三个愿望,”老爽说,“一定能实现。”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低下头。那一刹那,教室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丁点声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喧嚣过后陡然的静止,我觉得四周安静极了,犹如步入无人的旷野,连大自然都失去了所有的声响。
“三个愿望?”我心想,我该许什么?
许愿这种奢华的事,从来就没有在我身上发生过。我好像没什么愿望,又好像有太多太多愿望,可能是我思考的时间太长了,在我还没有来得及理清脑子里的真正想法的时候,好几个同学已经一哄而上,帮着我吹灭了蜡烛。
可是,我还是被我脑子里忽然闪出的一个愿望吓了好大的一跳!
我努力睁开眼,看到同学们排好队,正依次走到我身边来。一定是经过排练,他们如此有序,祝福的话说得一个比一个更动听。我忽然觉得,我心里那扇关了许久的门好像“吱呀”一声就打开了似的,好像一个被憋在水里许久的人忽然被拎上水面,重新有了畅快的呼吸。老实说,就算是在梦里,我也从没想过会过这样的一个生日,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方式下成为主角;更是从来没想过,我的十六岁,会有如此华丽温暖的一个开篇。
五十二张贺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