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婚书
隆兴二十四年二月初,这场从文思使沈玉昭被掳走开始的fēng • bō,到最后慧安公主沈玉昭三跪端阳门而终止,京城里的波澜终于消散归于平静。
将军府内,沈妙妙浑身无力,头脑发沉地躺在床上,一旁郑元英已然不知再说什么话好,最后只得道:
“这下你满意了,如若不是永安公主殿下去帮你,你以为你跪到几时能见到皇上,这次稍有不慎,别说救不了杜衍,你都要搭进去的。”
沈妙妙连忙捂着胸口咳嗽两声,郑元英立即从严厉转换到了关切的模样,紧张道:“怎么,还难受吗,不是刚喝过药了?”
她说着抬头问立在一旁的银珠:“妙妙她昨晚可有发过热?”
银珠面不改色道:“娘昨晚按时喝了药,半夜自是出了一身的汗,倒是没有发热。”
郑元英不放心,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再次叮嘱道:“这几日都给我看好她,身体不养好,连房门都不许她出。”
银珠和碧翠赶紧称是,郑元英一左一右瞟了她俩一眼,没好气道:“没和你们俩说,你们俩和她是一伙儿的,我得留我的人在这里看着。”
沈妙妙见母亲仍有余怨未消,便立即抱着她的胳膊道:“母亲也知道的,我虽是跪在雪地里,但都是穿了夹袄,绑了蔽膝的,只是第一天在外面的时间长了些。”
郑元英瞪起眼就要凶她,沈妙妙马上撒起娇来:“知道母亲担心我,所以您说驱寒就驱寒,说休养就休养,妙妙都听母亲的。”
这些伤身又伤神的事情能够一并解决,郑元英也算松了口气,当时妙妙同他们商量要走这步棋的时候,她是坚决不同意的,她一个母亲怎么舍得让自己女儿隆冬时节去跪大雪地,但这孩的主意一日比一日正,就连她父亲都被她说动,跟着帮她演这出苦情戏。
天可怜见,如今总算是告一段落了,眼下说什么都要看住她了。
“你可是答应娘了,这些时日都要老实待在家里的。”郑元英板着脸道,“除非有圣旨,不然谁也别想让你走出家里的大门。”
沈妙妙吐了一下舌头,忙转移话题:“杜衍已经从大理寺的牢狱中出来了,可有他的消息?”
母亲不让她出门,她就没办反去看他,不知道他之前受的伤有没有痊愈,受的冻疮有没有擦她送进去的药。
郑元英顿了一下,随后道:“他这一趟出京加之牢狱之灾,亦是受了不少苦,回到府中也需整顿一番,再者,皇上尚未临朝,他也不好随处走动。”
沈妙妙眼珠一转,探头对银珠道:“你去让元安打听一下,看看有什么消息。”
郑元英立即将人又按回到床上,替她盖好被:“急什么急,他安排好一切,自然就来看你了。”
但元安这一打听,就是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
官复原职的中书侍郎大人一直闭门不出,国公府阖府安安静静。
再后来,元安得了消息,杜大人夜访了平章事大人的家。
随后没多久,皇上临朝,便开始了大虞国历史上最为著名的隆兴庚辰改革。
虽然有慧安公主决然请命在先,大批百姓陈情在后,但放在朝堂上又是另一回事。
与统治阶层有着千丝万缕的旧制度并不是说废除就能废除的,经过十数日的激烈讨论和反复商议,在皇帝的强硬态度和不少重臣的坚持下,才终于有了眉目。
沈绎将朝堂上的情况告诉沈妙妙的时候,她已经被允许在府中走动了。不过所谓的走动也只是从她的卧房走到隔壁院的工坊中。
神采奕奕的沈指挥使刻意轻咳一声,郑重其事道:“杜衍这些时日同平章事大人一直在修订改革法案,听说忙的时候连家都回不去,也就不怪他没时间来看你了。”
那可不一定,他忙归忙,不来却可能是在生她的气。
沈妙妙撅了噘嘴,哼,她不过是礼尚往来,他倒是脾气大。
沈绎又喝了口茶,放下茶碗,从袖里默默拿出一沓卷着的薄纸,递到沈妙妙面前,若无其事道:“给你的,拿着。”
沈妙妙只瞟了一眼,看出端倪,便道:“大哥,你不是第一个给我塞银票的了,我不会要的,你快收起来。”
沈绎扭头,沈妙妙道:“二哥一早就来过了,前几日大姐和二姐也变着法儿的往我屋里塞东西,就连三弟都把他的家底搬过来了。”
沈妙妙真是又无奈又窝心,有些哭笑不得道:“难不成外面在传我因为没了嫁妆,杜衍就不想娶我了?”
沈绎一瞪眼:“谁敢!”
“让你拿着就拿着,我是大哥,给你些私房钱是应该的。”他将银票拍在桌上,“我妹妹自是不能受半点委屈的。”
依旧是将军府阖府都宠着的三娘,却在时间推移中感到有点委屈了。
碧翠觑着娘已经入帐就寝,转到偏间,不满地和银珠抱怨:“杜大人也真是的,娘为了救他,大冬天跪在雪地里,人出来了,却见都不见一面,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嘘——”银珠忙提醒她,“小声点,娘还没睡着呢,杜大人自然有他的考量,说不定明日就来了,你莫要再说会让娘难过的话了。”
银珠虽然这样安慰人,但心里却也有些模棱两可,想不通杜大人为何不来,便只得想着明日要如何哄娘开心才好。
谁成想,第二日一早,上气不接下去的元安风一样跑进来,兴奋道:“娘,杜大人来了!”
闻言,银珠碧翠皆是露出欣喜的神色。正在一针一线认真绣花的沈妙妙却头也不抬:“哼,他来做什么?”
元安喘了口气,一拍大腿:“杜大人是带着婚契书来的!”
沈妙妙的针从指间掉落,她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杜衍此次前来果然不光是他自己,沈妙妙整理得当,匆匆赶到主屋正厅的时候,恒国公和夫人也都在场,除了他们甚至还有满脸含笑的齐天合。
原本恒国公夫妇和沈成远与郑元英相谈甚欢,见沈妙妙来了,皆是起身。
国公夫人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细细打量,关切道:“快让我看看,听闻你病了一场,我可是担心坏了,只是……”
她顿了一下,似是改口道:“只是不及来看你,如今身可是无碍了?”
沈妙妙感觉到杜衍的目光从她出现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但她露出灿烂笑容,却只专注对着国公夫人俯身行礼:“玉昭已无大碍,夫人费心了。”
郑元英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暗笑,也不知道是谁天天等着盼着人家消息,如今人来了,便有耍起性不给脸色。
她轻咳一声,单刀直入道:“今日是国公府带着婚书前来请期,这婚书需得你与杜衍两人亲笔署名,这才叫了你出来。”
她这做母亲的还得给自己女儿找台阶下,也真是拿她没办法了。
沈妙妙却没吭声,他们这婚,纳采问名人不知鬼不觉,纳吉纳征更是可以忽略不计,没有一个走了正常的六礼步骤,如今请期,他倒是大张旗鼓地来了,连问也没问她。
人精般的齐天合最会拿捏这样的场面,立即上前行礼道:“殿下,侍郎大人在朝堂上奏疏请期,皇上口谕,这婚书要让殿下亲自过目,您答应了,皇上便也是同意的。”
齐天合说着,从身边內侍手中拿出那婚书,呈到了沈妙妙面前。
这古代的婚书沈妙妙也是略知一二的,当日大姐的婚书被退回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是亲自过目过的。
大虞国的婚书向来是三幅叠卷式的,共有男女各一卷契书与一卷聘书,但拿在沈妙妙手中的就只有两卷。
杜衍淡淡解释:“聘书另做一册,今日只带了你我的婚契。”
房间内所有人都看着她,沈妙妙只得不情不愿坐下来,展开那卷轴,只见上面只写着两行字:
启于恭惟,思谨奉良缘申问,欣惟嘉命之承。忝首具位启上,今与男杜衍缔亲造联,特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