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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与虎谋皮的下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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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他可安好?”皇帝声音愈发低哑。

攸宁不语,抬眼相看,明眸中跳跃着灼热的妖冶的光火。此刻她不高兴了,不想再跟任何人磨烦,更不想再重复自己的意思。

“说话!”皇帝磨着牙,手伸向攸宁,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全无气势却又可能随时发狂的困兽。

杨锦澄想也没想就拦下了皇帝的手,下一刻才心念急转,掂量着劝了一句:“皇上,大局为重。”她不知道攸宁怎样对皇帝捅刀子了,能说的只能是这样似是而非的废话。

皇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神充斥着怒意和惶然,却终究是收回了手,颓然地转身落座,良久,吩咐道:“知会百官,明日早朝。”

原本是每隔三五日一次朝会,眼下只能依照攸宁的意思。

皇帝自认已经赌不起更输不起,可那个小疯子可以,甚至于是刚开始。

杨锦澄立刻到门外安排下去,旋踵回来。

皇帝想起身,却已没了力气,摆了摆手,道:“带萧夫人去寝殿歇息。”不是服软、好心,只是不想在朝会之前就被逼疯,做不到与那个妖孽共处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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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浓,夜已将尽。

几十名护卫簇拥着一辆马车快速前行,而在马车后方,跟随着一千军兵,他们护送的不是马车里的人,而是十七名已然殒命的禁军、五十九名或伤或死的死士。

马车前行速度虽然很快,却极为平稳,在车里与平时无异。

车里点着明灯,萧拓坐在矮几前,正在走笔如飞地书写信函。进到皇城之前,他要把一切安排妥当。

景竹带人赶到身边的时候,他情形很糟糕,亲信帮他解了燃眉之急。准确的说是攸宁。

他的确是疏忽了自身安危,而她考虑到了。

家里的事,二哥写了一封信件给他,通过筱鹤送到了他手中。二哥细说种种,让他不要担心家里,信末是代表家人要求他全速赶回来,救攸宁,且强调这是母亲的意思。

攸宁。自上午看完信到此刻,萦绕于心的只有她。

皇帝将她打入天牢,她居然就老老实实地去了。

噩梦。

要不是杨锦澄早已投诚,要不是知道她还有叶奕宁这样两肋插刀的至交,要不是每个监牢里都有自己的亲信,他恐怕会急得当场吐血。

她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依照他的意思,禁军围困的便不是萧府,而是全部出动,让皇城成为皇帝的牢笼。

她说她有保命符,他也相信一定有,但为什么不当即亮出?

细一斟酌,也便懂了。

是为了维护他的声誉,让人们知晓他及萧家的无辜,把一切干系凶险揽到自己身上。

不为此,何必提前备好休妻文书。

他把常用的印信交给她,她第一次用,却用到了这种地方。

这不是她最擅长的谋算,而是因着她曾最不屑的情义羁绊。

她把这件事视为自己连累了他连累了萧府,殚精竭虑地种种安排,是她自以为的对他和萧府的弥补,更是一份她应该不会承认的全心全意的为家里的付出。

——若无情,若情意不深重,她何须做到这地步?

他记得,曾过她,记事以来有没有求过人。

她说有,当然有,例如求着钟离远和自己长期通信,例如求着他支撑着活下去,只是前者不曾宣之于口,后者曾是一度在一些信件中重复。

他就问,没别的了?

她认真地想了想,说没有,没有了,问这个做什么?

他说只是好奇,随口问问。

其实不是的,其实他以为她一生都不会求任何人任何事。

她那个性子,自己消极的时候,怎么样的折辱都能受着,谁想帮忙她也不会答应——在过去,她在顾家的经历,足以说明。而等她缓过神来有了斗志之后,便是机关算尽睚眦必报,能够凌驾于任何人之上。

她惯于与人交换条件互惠互利,惯于别人欠她的人情账,惯于漠视别人的情愫。

于她,这世间太冷,她始终用一双清冷的眼眸默然观望。

她始终噙着清浅笑靥,心头却长存一份孤绝。

为钟离远的不甘、不值、愤恨,在如今看起来,没有一日消减,她只是悄然地藏了起来。藏的很好,让他都以为她的心结在慢慢打开。

却原来,没有。兴许她是盼望着这样一场fēng • bō的,如此,她才能翻手云覆手雨,令皇帝为当初的过错付出惨重的代价,哪怕赌上自己的生死。

多狠啊,对人对己,都狠。

可不论她多强悍多睿智,在他眼里,却只是个任性的没心没肺的单薄病弱的女孩。

曾设想过,如果她的应对之策与自己全拧着,他应该会非常生气,会在心里数落她不知到猴年马月。

然而事到临头,很难受,这份儿难受里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有的只是心疼,疼到了骨子里。

她始终不知道,他过年时画了一幅画:落英缤纷的芳草地上,她席地而坐,初六在她跟前坐着,慵懒地眯着眼睛,纵着她摸虎须。

她笑得很开心,活泼泼的,近乎恃宠生娇的那种嘚瑟的小模样。

那一幕刻画在了心里,又一笔一笔篆刻到了画上。

也是奇了,明明小小的一个人,胆子却比谁都大。

而且明明也是喜欢被惯着的,平日里却不能心安理得的享有家人给她的照顾宠爱。

何其矛盾。

不,不是矛盾,她只是一直保持着清醒,维系着一个度,避免成为彼此的软肋甚而殇痛。

可是攸宁,纵然如此,能做到的也只有你。不,你也没做到,你很明白自己不再是双手空空。

遐思间,马车停下来。

有人上前亮出一块令牌,与看守城门的人递话。

片刻之后,紧闭的城门徐徐打开。

这时,已是晨曦初绽。

进到城门内,萧拓下了马车,与城门首领交谈几句,便弃车策马,赶往宫里。

飒沓的马蹄声中,一千军兵循序进城后,坚固厚重的城门缓缓关拢。

各个城门的门禁最是严苛,寻常人大白天进出,兴许都会受到一番盘查,何况是不在京的军兵。寻常来讲,就算是手持首辅的令牌,也要耗费大半日反复核实,才能予以放行。

这其实是意味着一番动荡的一件事,然而亲身经历的每一个人,都不曾现出分毫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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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晨光之中,清风阵阵。

文武百官候在大殿之外,都是大半夜得了宫人的传话,才知道今日也要上大早朝。

此刻,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昨日fēng • bō与今日异样。

许太傅也与几名立场一致的官员站在一起,相互询问有没有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风声。

首辅夫人昨夜被带进宫里的事,他们是知晓的,此刻不免生出很乐观的推测:怎样名声骇人的人,到了锦衣卫手里,到了残酷的皇帝面前,又能撑多久?说不定一进天牢就被吓得哭哭啼啼。

况且服软的理由是现成的:萧府已被围困,她为了夫家才俯首帖耳,做出牺牲,两面讨好的事,何乐不为。

而若是抵死不从,连累得萧府出了祸事,便是皇帝放了她,她也会被萧府嫌弃,再无立足之地。

许太傅不似旁人,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安,这是出于通过皇帝对攸宁的了解,更是出于对萧拓的了解。两只狐狸结为夫妻,遇到风雨的时候,便是不能心有灵犀携手前行,也会有一方闹出什么幺蛾子,保不齐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要不然,皇帝何以忍耐这么久,何须下这样的重手。

思忖间,无意间往后方一瞥,许太傅的身形僵住,面色亦是。别人察觉到,循着他视线望过去。

萧拓阔步而来,亦步亦趋相随的一行人里,竟有禁军统领。

皇帝命禁军统领亲自带兵去萧府,防范意外,直到尘埃落定,怎么他此刻就进宫了?

让许太傅惊异的不只这个人,还有萧拓。

萧拓现在简直是一身的杀气与煞气,相隔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双眸子如鹰隼一般,闪着锋锐的芒。

这样的萧拓让许太傅心生恍惚,仿佛骤然回到了皇帝夺位那一年。

那些回忆固然是他喜闻乐见的,却也带来没齿难忘的震撼与恐惧。萧拓在他心里,一度就是披着俊美皮相的恶魔。

萧拓去而复返是必然,但他是为什么回来的?为家族,为发妻,还是为着……

彻骨的恐惧使得许太傅遍体生寒,他回过神来,嘴角翕翕,一时间却发不出声音。

他如此,很多朝臣亦如此。他们这些年总是宽慰自己,那个年纪轻轻造反弑君的萧拓已经沉淀了心性,摒弃了戾气,为着家族与名利,不会介意偶尔被皇帝难为一下。

却不想,他仍有逆鳞,皇帝稍一碰触,他便戾气尽显。

这些人神色惊惶,却也有不少人面露笑容:萧拓始终是萧拓,怎么可能窝窝囊囊地忍气吞声?

萧拓步履如风,踏过重重汉白玉台阶经过众人,径自走进大殿。

有宫人被问及,战战兢兢地说皇上还在养心殿,据说是与首辅夫人议事。

萧拓穿过大殿,转去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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