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别具一格的宠溺(1)
腊月中旬,这日午后,又一场大雪降临。
攸宁站在静园廊间,望着虎孩子在雪地上嬉戏,她想,应该再给它们画一张戏雪图,再临摹几张,把原画烧给先生。
只是……他能收到么?
无声地叹了口气,再熟悉不过的玄色身影出现在视野。
初六、十九留意到萧拓,跑到他身边打了个转儿,就又你追我赶地闹起来。
萧拓嫌弃地看它们一眼,“在书房过起日子了,有这样的虎崽子么?”
攸宁牵了牵唇。
萧拓走到她身边,见她穿得很厚实,捧着小手炉,满意地笑了笑,“这一阵调理的效果怎样?”
“还好。怎么?”
“小李太医在家丁忧,病了一场,刚见好。得空让他来见见你。”
李太医慈眉善目的面孔在攸宁脑海浮现。那也算是她幼年的救命恩人之一,从来就没忘记过。但是这些年也再没来往过,最早是情形不允许,与皇帝生出那等罅隙之后,便更不能来往了,不想一个良医被皇帝平白猜忌甚至打压。
老人家病故数日之后,她才获悉,也不知道能做什么,索性面上若无其事。
“李太医享年七十多岁。”她说。
“七十六,是长寿了。”
“嗯。”
“怎么着?”他问。
攸宁看他一眼,“见一见也好,你也能心安亦或心死。”
萧拓睨了她一眼,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了,“我要是大夫,就算是神医,也治不了你这种病人,而且见面不出三回就得气死。”
攸宁反倒笑了,“实话总是让你炸毛。”
萧拓无声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攸宁问道,“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萧拓沉吟道:“这么久也不去看阿悦,钟离留下的那些东西也不准开箱,你到底是想怎么着?”
攸宁转头凝着他的侧脸,良久,不说话。
她想怎么着?她也想知道。
明明占理的不是她——最起码缺理的不是他,她却比他的底气更足,这大抵就是任性的一个标识吧。
萧拓回视着她,转而望着漫天飞雪,“攸宁,我希望你特立独行,但不要孩子气的任性;我宁可你目中无人,但不要过得枯燥寂寞,甚至了无生气。
“如果有哪个地方、哪个人可以让你过得自在鲜活,我二话不说让你离开,当然,前提是我确认可取之后。
“这段日子,你一直在迁就我,迁就萧家,且做出了林林总总的安排——总给我一种安排后事的感觉。
“你过得太辛苦,可我无计可施。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好过一些?”
攸宁也望着漫天飞雪,沉默下去。
这般言语,如若不是发自心底的长久的无力,他不会承认,不会说出。
这般言语,让说的人和聆听的人都是满心寂寥。
“算了,我收回。”他说。
“嗯?”攸宁转向他,扬眉。
“当我没说过。”
“……?”
萧拓道:“有的话不说不成,说了就后悔。”这是真心话,对着她,他偶尔就跟个二百五似的,言语根本不过脑子,说完了自己回想一下,好么,全是废话,甚至全无益处。
攸宁默了会儿,笑。
他拍了拍她额头,“说好了,这就忘了。”忘记是不能够的,只是表明态度,让她不要当回事。
攸宁静静地凝望着他昳丽的眉宇,“我没想怎么样。”
萧拓不明所以,也就没法子接话。
“我在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虽然没过好,但也尽力了。”
“……”萧拓莫名有种自己要倒大霉的感觉,神色忐忑起来。
攸宁见他紧张起来,暗叹自己在他面前,真是一点儿口才都没有,不是把天儿聊死,就是让他误会。她弯了弯唇,“再让我缓一缓,关乎离散的事,我最看得开,也最看不开。”
萧拓眼波变得温柔似水。
“最初听你说心思,我真觉着是负担,因为你给的是我没法子如数回馈的。现在不是了,做不成心有灵犀的眷侣,你多个贤内助也无坏处。”攸宁目光澄澈,眼神促狭,“更好的人,合心意的地方,我没有。阁老哪日瞧着我不顺眼了,帮我……”
他温热的指腹点上她的唇,凝着她的眸子灿若星辰,随后将她揽入怀中,许久才道:“你在最重要,安好最重要。”他只是因着患得患失,担心留住她反而害了她。
攸宁说:“明白。往后尽量听你的话。”
萧拓心花怒放,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哐当、哗啦的声响。
夫妻两个齐齐循声望去。
一个偌大的盆景被撞倒了,陶瓷都碎了。
惹出这种祸的自然是初六和十九,这时候,前者正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瞧着倒地的盆景,后者则一溜烟地跑到廊间,躲进角落。
小厮闻声进到院门之际,夫妻两个已各自站好,攸宁从容地吩咐道:“移栽到别处即可,再有,把院中的盆景都移出去。”盆景虽然是四季常青,绝不娇气,可也不能总倒腾地方。
这回是她欠考虑了,俩虎孩子到哪儿就折腾到哪儿,庭院固然广阔,跟它们会不会无意碰到并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