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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早已注定的别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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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听说了安阳郡主受罚的事,先是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继而却是盈盈一笑,“如此也好。”

萧拓这样的不留情面,只会让安阳郡主对唐攸宁的怨憎更深,不论如何,都会再次出手,选择杀之而后快。

她要的就是安阳郡主与萧拓夫妇往死里掐,闹出来的动静越大越好,而且最好是闹出人命,凭谁也无法收拾。

论真正的权谋,在萧拓面前,她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所以,只要这位奇才首辅在一日,她想达成什么目的,便要利用人与人之间的亲情、爱恨,耐心地埋下一颗颗种子,任其成长为带着剧毒的花或树。

当然,长公主也在赌,赌唐攸宁是萧拓的劫,而绝非劳什子的福气。

放下这些思虑,她问侍女:“永和公主还在奉先殿思过?”

侍女答是。

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多余。这又是何苦来的。”

永和公主病了,又是怨恨委屈又是惊吓,如何承受得住。

皇帝闻讯后,命宫人把她移到了奉先殿的偏殿,差遣太医来看诊。

永和公主不肯服药,宫女把药碗送到面前的时候,一概打翻在地。

皇帝就命宫人告诉她:不想活的话也容易,奉先殿附近又有假山又有湖泊。

……永和公主开始服药,一面喝下苦涩至极的汤药,一面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皇帝夜以继日地忙了这一阵,总算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早已有所安排。去往奉先殿的路上,听魏凡说了内阁那一出,她不由失笑,“首辅在何处?”

魏凡躬身答道:“首辅在皇城中巡视,查看固防有无疏漏之处。”

皇帝又是一笑。这下好了,以后更没人敢惹他媳妇儿了——给的理由听起来是冠冕堂皇,其实却是含糊其辞,人们很快就会知道,安阳被惩戒之前,去萧府见过萧夫人。

但是,攸宁这一阵也是有些奇怪,居然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再没什么举措,让人没来由地觉得,好像门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到了奉先殿,皇帝去了偏殿,看望卧病的永和公主。

永和公主醒着,看到母亲,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用怨恨的眼光看牢她。

皇帝敛目打量着她的气色,问了服侍在侧的宫人几句,便要转身离开。

“我想见姑母。”永和公主见到她,这总是最先标明的意愿。

皇帝回眸看着她,这一次竟也没恼,甚至弯了弯唇角,“我知道了。等过些日子,我就让你们朝夕相处。”

永和公主却因此生出忐忑,望着母亲的眼神透着诸多怀疑与不安。

皇帝叹一口气,没掩饰目光中的嫌恶,“小小年纪,心思就又杂又脏,你是真被人养歪了,还是天生就不是好苗子,我到现在竟也分辨不清楚。也不知是你上辈子欠了我,还是我欠了你。没法子,都受着吧。”

走到偏殿外,皇帝吩咐魏凡:“知会杨锦澄,加派人手看管这里,最好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语声仍然是平平淡淡的,却透着透着的冷意。

魏凡身形弯的更低,低低地称是。

暮光四合时分,皇帝轻车简从离宫,去了竹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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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钟离远、钟离悦封赏的旨意下来之后,户部就清点了一下京城符合规格的宅邸,选出最好的一所,待得皇帝点头同意,便知会了工部。

工部也是丝毫都不含糊,在谭阁老和顾泽行之有效的安排之下,当日就开始着手从速修缮宅子,用的人手可谓众多,但工匠们不是手里有绝活,便是在营造方面事事通,放哪儿用都行。

宅邸本就不是陈旧失修的,他们所做的其实也只是修缮一些不足之处,尤其是把府门修缮得像模像样,为此还特地向萧拓求教。

萧拓把那些尽显富丽堂皇贵气的章程都否了,亲笔描画出一个样子,交代了一些细节。

工部见他这样上心,便知这是不可能更改且一定要尽善尽美地把图样还原的一件事,一个个揣着忐忑的小心肝儿,费尽口舌地交代工匠。

如此,七日后,尽显世家底蕴、清贵、内敛的镇国公府门呈现在众人眼前。萧拓瞧了瞧,说了句“凑合”,就甩手走人了。

首辅大人闲来很少夸奖谁,说一句可以、凑合,那就是别人口中的挺好、真不错。

大家长长地透了一口气。门楣上的匾额的事,工部也揽了下来,起初是想着一事不烦二主,要萧拓书写匾额上的斗方大字。

这回萧拓就不肯了,直接让他们去找一位当世书法名家,说已经打好招呼了。

这也差不多,人们喜滋滋的请了名家写好匾额上的字,又赶工用上好的木料做好匾额,随后将字拓到匾额上,力图做到分毫不差。

如此尽心,并非圣命难违,只是都想为昔年的名将尽一份自己的力。

但是,他们这样热火朝天的忙碌期间,钟离远始终不曾路面,甚至不曾派亲信来看过一眼。

顾泽私下里有些担心:钟离远离开北地时,是以养病为由,连番风雨过去,却始终不曾现诸人前,莫不是……

钟离远与攸宁的渊源,他已有了算是详尽的了解。假如钟离出了岔子,定会成为攸宁的沉重打击。

而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他不由一次次暗暗叹息。

如今的攸宁,在他眼里自然不是对手了——经过了种种是非,他早已晓得把她当对手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为了保顾家不会陷入风雨飘摇,一段时日内,是尽心尽力地做好她安排的事。攸宁也没亏待他,偶尔命人给他的一些消息,不是关乎同个部堂哪个同僚的差错,便是推荐给他幕僚,亦或帮他拓展一些人脉。

没有这些前提,谭阁老是不可能看他顺眼的,也不会一次次口头上表扬、递折子为他表功。有了这些铺垫在先,到了他与前一任左侍郎调换位置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是情理之中。

所以到如今,就算抛开关乎官场的那些是非,顾泽只为着长子明显为着亏欠对她的那点弥补,便也如长辈对晚辈那般,希望她过得好一些:不再经风雨,不再历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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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陌用了整日,也没把口供写完。

他是有些受不了这种情形:她是上差,他是已得了惩戒的人犯。

于是,下笔时总是心浮气躁,不是忘了之前打好的腹稿停滞不前,便是写错字要重头来过。

叶奕宁一直有着近乎冷酷的平静,该看公文看公文,该出去吃饭就吃饭。

天色不早了,有交情不错的三个同僚出现在门外,打手势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她笑着颔首,打手势告诉对方稍等。

三个同僚笑了,离开时拽走了守门的锦衣卫。

收起手边的公文卷宗,叶奕宁望向林陌,“看起来,我与林陌明日还要再来此处。”

林陌闻言望向她,长远的,定定的。

“心里不舒坦了?”叶奕宁和声问道。

林陌唇角逸出一抹浅淡而复杂的笑,“你手里的东西必然少不了,何不一起放出来?”

“这话说的,你是傻了,还是气疯了?”叶奕宁不动声色,“刚为国公爷昭雪,就往死里收拾你,不知就里的人,难免以为只是我为了泄私愤才污蔑你,便又难免群情高涨地反对,我倒是无妨,却不想皇上和首辅要平白多看数不清的折子。人得有良心。”

“我对不起你,我承认,你不如直说到底想要我怎样。”他凝眸,看住她星辰般璀璨的眼眸,“我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原谅?”

“别急。路我给你铺好了,静观其变就是。”叶奕宁起身,带上公文卷宗,步调优雅地离开。

原谅?她不原谅。

她助他位极人臣的路,她要他反方向走一遍。

官场上往上走的每一步,都会带来莫大的喜悦满足志得意满,而相反的话,期间的磋磨可就多的是了。

这就跟对待一个罪该万死的人一样,干嘛给他痛快呢?钝刀子磨着才最妥当。

她还不知道他么,他以为自己的报复会来自于他的亲友,会用那些找辙——她倒不是没想过,关键是那帮人除了又蠢又毒又嘴欠,怂的很,平时也不过是打鸡骂狗苛刻下□□妾争宠那些事,就算全部撂出来,又能把他怎么样?

林家不是顾家,她手里没有危及他整个家族的罪证,也就选择了用公务上的事情找补。

攸宁说这样也挺有意思的,她斟酌之后,深以为然。

每日天光那么长,没事或看或听一些热闹也是好的。

林陌脸色奇差地回到了府中。

进门前,望了一眼侯府的门楣,只觉失落、讽刺。

只有从七品官职的侯爷,任谁都会觉得可笑吧?

萧拓说过,他是他手里一把刀而已,眼下对他的事情一言不发,便是真的放弃他了吧?

京卫指挥使补缺人员还没定下来,也不知萧拓会提携谁,更不知顶替他的人,来日的战功会不会胜过他。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萧拓、唐攸宁,不论借人之口还是直面相告,一字一句都是真的。

而他却一度真心实意地以为,自己只需要再历练些时候,便能坐实与昔年钟离远、萧拓比肩的沙场奇才的盛誉。

怎么会自大到那种地步的?

奕宁分明郑重地提醒过他:名将扬名的方式亦是不同的,钟离远与萧拓,哪一个起初到了军中,都是饱受麾下将士质疑刁难的局面,而朝廷中没人替他们劝说那些将士;其次他们率兵征战时,军需一直是最大的问题,朝廷一直不能及时供给,他们依靠的是治军严明得来的民心所向,一次次得到百姓商贾的主动捐赠银钱等物,而后他们又与朝廷协商,给了那些百姓商贾应有的补助。

而他在名头越来越响的时候,竟然以为自己是应运而生的武将——前人的苦,轮到他的话,也不见得不能化解,在自己领兵时从来不愁军需的事,那不是应当的么?——太天真了。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应当与否,只看有些人愿不愿意为你披荆斩棘铺平前路。

一再受挫,总归与萧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没法子心生不满,反而悟出了很多事,明白首辅在他身上耗费了多少心血,才能有那大捷班师之日。

换了他,是绝对做不到,那是一想就觉得能把自己累死但是也不大可能做成的事。

萧拓做到了。

也只有他,才能做到。

林陌脚步迟滞地去往书房的时候,想着自己欠的不只是奕宁,还欠首辅一句抱歉——总出幺蛾子,让首辅又要付出额外的精力。

但愿还有机会,能够当面致歉。

其他的……

顺其自然吧。

除了顺其自然,他还能怎样?已然处于官场绝对的劣势,除了逆来顺受,还能做什么?

他情绪前所未有的消沉,也就没有发现府里有什么不对劲。

叶奕宁和同僚一起吃过饭,就策马回到了兰园。

倒是没想到,有人在门前等。

是林太夫人和宋宛竹,前者看到她,便匆忙上前行礼,“叶大人。”毕恭毕敬的。

宋宛竹也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叶奕宁挑了挑眉,道:“到外书房说话。”她可不想跟着她们在外头丢人现眼。

策马进门,洗漱更衣之后,她走进外书房。

林太夫人和宋宛竹一直都没敢落座,局促不安地站着,见叶奕宁落座,再一次上前深深施礼。

“免礼。”叶奕宁从周妈妈手里接过一盏六安瓜片,尝了一口,展目打量。

林太夫人如丧考妣。

宋宛竹形容憔悴,神色木然,像个牵线木偶。

事实上,宋宛竹算是被强压着来的。林太夫人坚信她是罪魁祸首,今日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竟想出了用她作为给叶奕宁的交代的法子。就是说,林家愿意把她发卖到叶奕宁这儿,只求叶奕宁不再刁难林家。

“什么事?说。”叶奕宁坐在那儿的神态,与在诏狱刑讯案犯时的差别不大。

林太夫人只觉得被她打过的面颊又在隐隐作痛,心里在冒着丝丝寒气,却又不敢不及时回答,欠身道:“林家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我已经问明原委,也真的知错了。这趟过来,是为以前的事向叶大人赔罪,给你个交代,只求你日后高抬贵手。”

这样简简单单的说辞,也是跟族里的人再三商量之后的。她不想再在言语间惹怒叶奕宁,更不想再挨打。

“给我什么交代?”叶奕宁只问要点。

林太夫人就把宋宛竹往前推了一把,“一切都是这宋氏的错,林家愿意把她交给叶大人,随你如何发落。”

宋宛竹抬眼望着叶奕宁,目光呆滞,眼中没有一丝光彩,倒是还知道顺着林太夫人的话往下说:“奴婢知错了,愿意为奴为婢,随叶大人如何处置。”

叶奕宁慢条斯理地喝茶,过了好一阵,才轻轻笑道:“只是到了今时今日,就把个大活人送给我,等到境遇更差时,岂不是要给我备好shā • rén的刀了?”

林太夫人一听这话音儿,就知道她好像是不大愿意领情,立刻就差点儿哭出来,又不敢。迅速斟酌之后,她狠了狠心,跪倒在地,哽咽道:“叶大人,我们真的知错了,以前种种,都是林家对不起你。”她是真的老实了。

宋宛竹无法,也随之跪倒在地。

叶奕宁纤长的睫毛缓缓地忽闪一下,眼波流转着凉意,“只要是内宅之外的事,就是我和林侯之间的事。

“也别动不动就说谁对不起谁了。毕竟,这账要看怎么个算法。

“到了今时今日,我其实应该感谢你们,感谢你们没让我耽搁更多时间在林家。

“日后不要再来见我,我早说了,不需再见。

“言尽于此,请回。保重。”

周妈妈立刻带着手脚麻利的婆子过去,把两人半是搀扶半是架着的弄出门去。

室内安静下来,叶奕宁又喝了一口茶。

林太夫人这种人,以为任何事都是人情来往可以解决的,往日你对不起我,我得势了就给你难堪;如今我处于劣势,就来求你抬手放我一马。固执地认为什么门第之间都是这样的情形,而且生平好像都没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乐于一生都局限在固定的一个圈子里,对不喜的人耀武扬威或是等着耀武扬威的一日。

活着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其实本也可以这么简单。

到眼下,带着宋宛竹前来,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招了。尽了最后一份力,得了准话,日后也就消停了。

.

静园的书房。

室内放了足够的冰,氛围凉爽宜人。

攸宁站在大画案前,凝神作一幅工笔画。

画的是那次亲眼所见的,初六捕猎的画面。

当日所见,每一幕都如刻画在了心里,便想呈现出来。

幸好工笔画这方面,布局、配色、笔触要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处,不需一气呵成,时间久了腕力虚浮这一点,也便成了可以调整的小问题。

这会儿,十九窝在太师椅上呼呼大睡。

初六则坐在攸宁特地给它备的太师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描描画画。

个子太大了,椅子对它来说有些狭窄,坐那儿就别想来回活动了。

可它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在寻常人或许都会不耐烦长久观望的作画之类的事情上,它倒是一向显得兴致勃勃的,或许在它眼里,一点点的变化,都是非常明显且有趣的。

攸宁会时不时摸一摸它的大头,它则会时不时趁着攸宁蘸颜料的时候蹭一蹭她肩臂。

那份儿聪明体贴,简直到了令人心疼的地步。

说起来,这个夏季,初六捕猎方面终于有了明显的进益,时不时就从专门供它狩猎的林子叼或者拖出来一只野兔、山鸡、野山羊。

它也不吃,陶师傅说根本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样子。

或许在它看来,捕猎是与生俱来的使命,必须得学会学精,但具体怎么个执行的法子,也得随着它的喜好。

相应的,十九的小日子也过得多姿多彩起来:个子明显长大了,不再是动辄摔得龇牙嗷嗷叫的怂样儿了,就被初六允许随着一起去捕猎。

就算偶尔帮了倒忙、添乱了,初六也不再揍它,只是带着它默不作声地返回,很有个小师父的样子。

而在白日里,几乎每日午后,两个都会去河里湖里游个来回,上岸后时常嬉闹一阵,嬉闹时的情形,根本就是两只扩大了身形的猫,尤其是相对挥舞着圆圆的大爪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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