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早已注定的别离(1)
想来便心惊的事,他竟是束手无策。偏生还不能对钟离远提及。
钟离……早已开始疲惫、厌倦。
那都是对这尘世而生的,而不是对哪个人哪件事。
萧拓极为轻缓地吁出一口气,“我不想难为您,您尽快选个地儿遁入空门。您日后会日日夜夜担心被我连累,晚景凄凉;我也会日日夜夜担心被您累得家中风雨飘摇。既然如此,不如一拍两散。
“您要是不照我意思办,也成,赶紧回萧府。您今儿回家,我明儿就上个请罪折子,说出您与樊氏曾与被斩首的诸多官员屡有往来的事,这嫌疑我担着,这罪名你们也一定得坐实、受着。
“我这样大逆不道的人,一定会请皇上秉公处理,让你们好歹长长坐牢流放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语毕,他唇角勾出残酷的笑。
萧老太爷身形晃了晃,眼前黑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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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拓当真决定的事情,老太爷是没能力否决的,所以,到了第二日,道观中便有小道士来萧府传话:老太爷决意遁入空门,选择的地方是云南一座道观,一早就动身离京,赶往那里。语毕,双手呈给老夫人一封老太爷的亲笔信。
老夫人说声知道了,唤人把小道士礼送出门,随后才看了看那封信,见言辞间像是没有耍花招的可能,这才递给方妈妈,“送到老五媳妇那里,她瞧着没问题的话,就送到外院,让老五存放起来。”
方妈妈恭声称是,去往正房的路上,看看手里的信件,摇头叹气:她是不明白,老太爷瞎折腾什么呢?明明是最有夫妻的人,眼下倒好,把儿子惹毛了,直接就被发落的遁入空门了。
也是这一天,萧拓下午就回来了,一进寝室就倒在了床上,说:“睡一觉,我没醒就不用喊我用饭。”
攸宁晓得他是太疲惫了,说好。
晚间用饭之前,攸宁去看了看萧拓,见他睡得沉,又有话在先,便没惊动他。
歇下的时候,她借着烛光细细打量着他。
发际线勾出个好看的桃心状,清瘦的轮廓线条锐利流畅,眉宇舒展,浓密的长睫被灯光打出一片小小的暗影,唇角不笑也似含着一点笑意。
让人觉得丝毫危险、威胁也无的他,也只有这种时刻吧?
她探身去熄灭了明灯,无声躺下,在静谧的氛围中睡去。
恍然醒来的时候,看到净房里有灯光蔓延至室内,身侧已经空了。是他去洗漱了。
攸宁闭上眼睛,想继续睡,却没了睡意。很多事需要细细思量,偏偏精力集中不起来,陷入空茫状态。
她又睁开眼睛,看着水红色帘帐出神。
萧拓转回寝室,丢下披在身上的外袍,现出精瘦的上身、套着中裤的修长双腿。借着净房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到她明亮的双眸。
攸宁静静对上他视线,弯唇浅笑。
“吵醒你了?”他俯身吻了吻她脸颊。
攸宁轻声回道:“不是。”
萧拓的手覆上她脸颊,转而轻捏住她尖尖的小下巴。感觉她像只柔顺的猫儿一样,却又显得心不在焉。
攸宁轻笑。
“去哪儿神游了?”他手指点了点她心口,之后有点蛮横地纠缠着她唇舌,要将她神魂拽回来。
攸宁的手无意识地落在他肩头。他灼热的气息、体温,冲淡了秋夜的清凉,暖了她的身,却无法融化她的心。但是她迎合着他越来越浓烈的热切,给予回应,不想为难他,更不想为难自己。
呼吸焦灼在一起,气息逐渐紊乱。
萧拓喉咙中逸出低低叹息。如此纤细柔美,这一刻她又柔顺似水。
攸宁渐渐难以再平静对待,勾低他身形。
萧拓身形覆上,“好么?”这一阵,他和她都一样,对这事情是完全没有兴致,睡在一起的时候本就少,那些时候也只想享受那份静静相拥的静好——起码他是这样的。
她轻轻点头,“嗯。”随即展臂环住他。
黑暗总是让人觉得不安压抑,这一晚却是不同,因着低哑或轻颤的语声,急促或低低的喘息,让室内风情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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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清晨。
昨夜下过一场雨,时间没多久,雨势却很大。
身在兰园的叶奕宁和身在林府的林陌同时起身洗漱,又在彼此绝不可能知情的情况下,步入廊间,再转到庭院之中,遥望旭日东升。
雨后天气放晴,天空蔚蓝,朝阳亦还是和煦的,同朝霞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身在两处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件旧事——
认亲当日,宴席之间,林家有些女眷不知怎的谈到了钟离远,明明眼界如井底之蛙,还一个个振振有词的议论起来:
“真没有罪过的话,皇上和内阁怎么会降罪于他,一路贬职发配边关?”
“谁说不是呢。偏生还有好些人私下里说什么他一定是冤枉的,迟早会翻案昭雪,那不是做梦么?”
“对对对!我们林家可不能有那种瞎了心的人,平时可别跟着那些人跟朝廷唱反调。”
要不是刚嫁入林家,要不是看顾着他的情面,叶奕宁当场掀桌的心都有了。
钟离远扬名天下是怎样的原委,他们林家的人到底知不知道?
那一年,西夏国发兵西域,且将整个西域占领。
年纪轻轻的钟离远挂帅出征,率兵杀敌,一路将敌兵驱逐出境,更乘胜追击,拿下敌国两座边城。用的作战时间不过十三个月。
此后的十几个月,钟离远又屡建战功。
人如钟离远,对于叶奕宁这样的人,只有钦佩敬重,更何况,她又知晓攸宁与钟离远的渊源,有着怎样的敬仰已不消说了。
可林家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说出那种话的?如果族里不是这种风气,她们怎么敢在认亲宴上用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嘴脸妄议绝世名将的功过?
叶奕宁正暗自磨牙的时候,听到彼时尚无诰命一文不名的林太夫人清了清喉咙。
她下意识地抬眼望过去。
那时的林太夫人道:“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终归要有点儿忌讳。横竖人已经被发落了,没事了,要是仍然留在朝堂,我们才真要不分时候不分日子的担心——我瞧着,要是留下来,也是个乱臣贼子的苗子。”
语声落下,席间众人齐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