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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终得实现的夙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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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墙壁上多了一副舆图。

钟离远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舆图,目光肃冷锋利。

听得攸宁清浅的脚步声,他循声望去,眼神一点点变得温和,“料想着你这两日也该过来了。先坐。”

攸宁一笑,在书案对面的位置落座,看到案上的布阵图、散乱的手稿,心里五味杂陈。

有小厮奉上茶点。

钟离远又看了一阵子舆图,才回身坐到书案后方,亲手整理了手稿,收起了布阵图,随手一并递给攸宁,“拿回去,没事儿就看看。”

攸宁嗯了一声,“刚才在琢磨哪一带?”

“北地。”钟离远道,“对那边已经是再熟悉不过。舆图其实有些偏差,过一阵子得纠正过来。到时候你也过来看看。”

攸宁不言语,神色有些别扭。

钟离远失笑。关于他,她恨屋及乌的情形太多了。“那边其实很不错,天高地阔,到了冬日下了雪,当真是银装素裹,悦目至极。”

攸宁听着,默默地喝茶。应该是很美,冰天雪地的,也给他的伤病雪上加霜。

钟离远继续给她讲那边的一些有趣的情形:“有些地方到了冬日,水上结了冰,就有很多百姓搬到冰面上过冬,人多的地方,比寻常一个小镇的人也不少。”

攸宁扬眉,“到冰上住?怎么住?”

终于感兴趣了,钟离远便继续耐心地给她讲述起来。

不知不觉间,攸宁听得入了神,不时接话问上一两句。

钟离远见她心情好了些,才又取出一摞卷宗,“这些你也带回去,往后或许用得着。”

攸宁点头,“关乎哪方面的?”

“朝局。”钟离远温声道,“你得知道,我翻案一事,只是朝局发生改变的开始,日后的fēng • bō怕是少不了。”

攸宁侧头端详着他,“有时候我怎么觉着,你对翻案的事不大起劲的样子?”

钟离远唇角上扬,“怎么可能不想翻案。我是钟离家抚养大的,因为我的缘故,他们如今几乎灭门。不论如何,我都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尤其要给阿悦一个光明正大的出身。她就快懂事了,总不能一直顶着不好的名声。”

“但是,偶尔你会犹豫。”攸宁揣摩着他的神色。

钟离远缓缓颔首。

攸宁不再探究他的心绪,转而说起乐观的一些事:“过不了多久,案子就会尘埃落定,到时候,你打算怎样安置阿悦?”

“……你和兰业不能帮我抚养她长大么?”钟离远道,“我没必要跟她太亲近。”

“……”攸宁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那你把阿悦托付给萧兰业,我终究……或许不会留在京城,想回江南看看,也想去北地见识一下千里冰封的美景。”

钟离远凝着她。

攸宁坦然地回视着他。

“男子娶妻后要有担当,负责任。攸宁,女子嫁人之后,亦当如此。”钟离远道。

攸宁也不辩解,只是轻轻点头,“那这事情就以后再说。不过,阿悦的事,你见到萧兰业的时候,跟他说定了。”要是辩解,要说的似乎太多,她又不知从何说起,索性省省力气,不为难自己。

“行吧。”钟离远没辙地应下来。

两人就这样一时说话一时沉默地到了午间,一起用了午膳。

午后,钟离远把书房让给攸宁小憩,自己则回了平时就寝的院落。

未时左右,两人又在书房碰头,相对下了两盘棋。

直到傍晚,攸宁道辞离开,两人也没提长公主。

而长公主就一直等在竹园门外。

攸宁出门时,又看到了她,这一次,却只是透过马车的窗户淡漠地望了一眼。

这样炎热的天气,一站就是一整日,长公主这也算是豁出去了。那该是为着怎样的缘故?

饶是攸宁,也没个头绪。

回程中,按照先前安排好的,七拐八绕的,时不时选僻静人少的路段行路。

天色渐渐暗下来。

经历的算计fēng • bō太多了,攸宁如今有着近乎兽一般的灵敏直觉,预感即将有事发生,她吩咐筱鹤:“当心。”

筱鹤即刻称是,“夫人放心,您只管保护好自己。”

攸宁探手按下马车内的机关,两侧的小窗户一侧应声弹出由特殊材料制成的薄板,严严实实地封死了窗户,马车门也在这时关拢。

这马车是萧拓以前专用的,其中玄机很多。

攸宁听他说过原因:初成为首辅那两年,不少门第花高价聘请杀手或是安排死士刺杀他。

次数多了,向松景竹觉得不是个事,便做主请能工巧匠打造了这辆特制的马车,跟萧拓说:“都是小毛贼一般的货色,我们应付着就绰绰有余,您到时候在车里该干嘛还干嘛,多批阅两份公文不好么?”

萧拓也就从善如流。毕竟,他总不能动不动就亲自动手反杀刺客,京城又不是沙场,不需要他私下里也一马当先。再说了,人家刺杀他,又不是专挑他乘坐马车的时候,独自在城中走来走去的时候,遇到突发的情形,还需他自己应对。

过了那个阶段,对他存杀心的门第被他一个个逐出了官场,仍然有胆子刺杀他的门第越来越少。

待到成婚后,他就把这辆马车拨给攸宁专用了。当然,还有些最精锐的人手,也一直在暗中保护她。

因为门窗严丝合缝地关起来,车内陷入了昏黑。

筱霜点燃了悬在一角的灯。

晚玉递给攸宁一杯热茶。

这时候,主仆三个同时听到了咄、咄的声响,是箭支□□射到车厢外面的声音。

之后,因着车厢处于完全封闭的状态,以攸宁的耳力,便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她也就慢条斯理地喝茶。

真没什么好担心的。

没过多久,有人叩击车厢。

筱霜喜道:“是哥哥,没事了。”

攸宁颔首,又按下机关,将马车恢复如常。

筱鹤在车窗外言简意赅地禀道:“十个,只有两个活口,如何处置?”

攸宁道:“一个送到诏狱,一个留着给你们练手。”

筱鹤语声里有了笑意:“明白。”

妥善安排之后,过了片刻,马车继续平稳前行,不紧不慢地回了萧府。

这一晚,京城的辽王府,安阳郡主一直留在前殿等候好消息。

安阳派人盯着攸宁动向的时日已不短,瞧着萧府那些护卫大多数也没什么出奇之处。

一度令她恨得直磨牙的是,攸宁有一阵闭门不出,每日留在府中迎来送往。

娇娇弱弱的女子就是这点叫人生恨,天热了天冷了都能成为不出门的理由。

终于是盼到了这次机会。

那十名死士,是她亲自点选的,身怀绝技,且擅长□□暗器。

他们的目标只是唐攸宁,不论是用暗器□□还是刀剑,总能有一个得手。

哪怕只是把唐攸宁伤到,以那个柔弱的小身板儿,便会就此半死不活,往后再寻找机会下杀手,便更容易。

她笃定,非常有把握。

然而,等到夜色深浓,月上中庭,派出去的死士也没回来复命。

唐攸宁总不可能在外面逗留到半夜三更。

安阳郡主心里渐渐不安起来,唤人去查探。

过了子时,探子回来复命,面无人色:“十名死士有把人当场毙命,只有两个活着。”

“他们在哪儿?”安阳郡主的语声显得有些尖利。

“应该是还有两个活着……一个被送到了诏狱,另一个却是不知去向。”探子语声越来越低,“北镇抚司已接手此事。”

“唐攸宁呢?她怎样?”

“应该是安然无恙,已经回了萧府,并不曾请大夫或太医。”

“……”安阳郡主跌坐到太师椅上,良久,手重重地拍到座椅扶手上,“我还就不信了……”

不相信,不相信她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唐攸宁都不能除掉。

死士的确训练有素,轻易不会招供,可若是到了诏狱那种人间炼狱,怕也撑不了多久。

她得设法把死士灭口,亦要尽快安排下一次行刺。

下一次,她一定要布置得天衣无缝,要亲眼看着唐攸宁命丧黄泉。

.

竹园厚重的门已经关上。

长公主仍然站在原地,只是,眼神已没了白日里的镇定。

她等了这么久,一次次往里传话,要告诉他一些当年事情的后续。

他竟也能不闻不问,不肯见她。

她在很多事情上举足轻重,他是清楚的,却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

从来不把她当回事,仿佛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件儿。

可有些事情,他难道不想知道原委么?明明是他该最在意的,竟也放下了么?

该怎么办?

她难道真要在这里不吃不喝地等着、等到死么?

而这进退皆不妥的尴尬境地,又分明是自找的。

幸好,有人来给她解围了——

有宫人前来传皇帝口谕:请长公主即刻进宫。

.

永和公主执拗地等在御书房门外。

皇帝处理完政务,听得魏凡轻声提醒,按了按眉心,语声清冷地道:“让她进来。”

永和公主进到门来,端端正正地行礼之后,便抬头望着母亲:“儿臣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姑母了。”

“论起来,你的姑母有好几个,你指的是哪一位?”皇帝明知故问。

“长公主,儿臣说的是长公主。”永和公主道,“她很久没来看我了,音讯全无,您也不让我出宫去看望她。为何?莫不是……”话到末尾,小脸儿上盛满了担忧。

“她好得很,只是也忙得很,没工夫见你。”皇帝道,“你有记挂她的心思,不如随着女傅用功读书,多长些见识。”

永和公主欲言又止,垂下了头,片刻后闷出一句:“儿臣要见姑母。”态度恢复了进门前的执拗。

“不准。”

“为什么不准?”永和公主来了脾气,又仰起头,目光不善地望着母亲,“只因为您与她素来面和心不合?可她又何曾招惹过您?您也明明知道,我是由她一手带大的,她对我有好几年的养育之恩,我为何要因着您远了她?”

皇帝牵了牵唇角,笑意凉薄,“我早就跟你说过,既然这样惦记甚至离不开长公主,大可以向我请旨,去做长公主的女儿。你为何一直没那么做?”

“……”永和公主咬住了唇,眼神复杂。

“既然占着我的女儿的身份,你就得听我的。”皇帝摆一摆手,“下去,我还有事。若无传召再踏出后宫半步,我打折你的腿。”

豆大的泪珠从永和公主美丽的双眼沁出,无声滚落,她并没有乖顺地当即告退,而是哽咽道:“不让我见姑母,是不是怕她跟我说什么事?我早就知道了!您种种举措,是不是担心我宣扬得天下皆知?您适可而止,除非亲手杀了我,要不然,等我长大之后,会让您担心的事情成真!”

皇帝凝着女儿梨花带雨的面容,听着那些诛心的话,竟也不动怒,甚而轻轻一笑,“每次相见,你总是这个德行,好像我上辈子欠了你二百两银子。终归是年纪小,什么话都敢说。

“我自称帝那一日起,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你在我眼里,不过是流着一半前朝皇室的血的孩子,又被长公主那么‘用心’地抚养过几年,不论任何事,我都不会指望你。

“你要是在这年纪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想着来日与我唱反调,那也只管放心,我死之前,一定先把你剁了。”

语声落地,室内服侍的宫人和永和公主俱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母女两个不合是由来已久的事,可在以往,皇帝也只是冷淡或暴躁些,今儿怎么就说出了这样的狠话?

皇帝一瞬不瞬地凝着永和公主,忽地加重语气:“滚出去!”

永和公主竟被吓得一哆嗦,缓了片刻,才在随行嬷嬷的提醒下行礼告退。

皇帝缓缓地阖了眼睑,吁出一口气,再度睁开眼来,双眸仍如被霜雪浸过,疏无暖意。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长公主来了。

皇帝道:“让她自己进来。你们都退下。”

于是,宫人退下,长公主独自进殿来。

长公主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态度恭敬柔和地行礼。

“坐吧。”皇帝随手指了指近前一个杌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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