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步步展露的锋芒(15)
这是对安阳郡主昔年的军功、名誉的全然质疑。
安阳郡主扬眉,冷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语声刚落,攸宁便已接道:“我有足够的人证,可以证明郡主种种担得起德不配位四字。”说到这儿,似是才发现安阳郡主的不悦,讶然道,“郡主怎么生气了?皇上也说了,只当是闲话家常,我总不可能真的那么闲,要人去指证这种事。
“但是,郡主也真该反过头来想一想,眼前这件事若成真,你又作何感想?
“如果朝廷认可我和人证的说法,否定你当初的军功,事过之后,你若觉得冤枉,会不会苦心研究卷宗,核对人证口供,以图来日自证清白?”
安阳郡主张了张嘴,发现这问题太刁钻了,自己怎么答都不对,且不管哪种答案都对钟离远翻案有益——不追究,那是心里有鬼;追究,便与钟离远的处境有相似之处。
皇帝眼中有了些许笑意。她就知道,攸宁不是逞口舌之快的做派,你感觉她言语有些不合心性的时候,必然是在耍坏,给人挖坑。
长公主轻咳一声,悠然笑道:“只说萧夫人刚刚摆出来的这些,倒是情理之中,可眼前事终究与当初不同。
“当初那件案子,证据确凿,只刑部诏狱相加,就存着多达二三百份口供。
“不管怎么说,翻案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攸宁稳稳接住长公主的视线,挑了挑眉,“如果决意对一个人痛下杀手,在座的除了皇上和叶大人,谁不能做到?
“长公主到如今,是历经三代帝王的人,根基之深,谁敢小觑?
“安阳郡主自是不必说,辽王对这个妹妹一向暗中,给她千八百的死士不在话下。
“至于我,从何处都比不得二位,但是我手里银钱不少。有钱能使鬼推磨,银钱有时候最容易买下一个人的性命。
“长公主最是通晓世事,总不至于为着反对翻案,便否认这些世情。”
长公主笑着对攸宁举起酒盅,与她一起喝了一盅酒,这才道:“萧夫人又何尝不是最通晓世事的,手里又怎么可能只有银钱。可是,我还是想不通啊,那么多人证,那么多份口供,要怎样才能推翻?我想着,这也是让皇上与内阁颇觉棘手的问题。”
这话说的不假,一些官员的犹豫、迟疑也就在这儿,因为想不到这问题要怎么解决,所以才保持中立,观望后续。
攸宁唇角徐徐上扬,绽出绝美的笑靥,可潋滟生辉的一双明眸之中,疏无暖意,甚而闪烁着锋芒:“譬如刚才我指摘安阳郡主一事,我若是她,若是真觉着冤枉,不会想着怎样从我这边的人证下手,而是找到更多的更可信的证供,才证明自己。
“同理,钟离将军的案子亦如此,为什么要始终盯着那些证供?尤其是在人证几乎已经死绝了的情形下。
“很多悬案历经数百年也不曾有结果,世人无法给出一个一致的答案。但据我所知,目前为止,这类悬案之中,不包括名将蒙冤。名将受到的冤屈终会清洗,固然是因为军心民心,亦是因为通过战事做文章的冤案,从根本上就没做成铁案的可能。”
室内陷入了一阵静默,落针可闻。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
好半晌,长公主垂下去的眼睑才又抬起,眼中也已是锋芒毕露,“如此说来,萧夫人是坚信翻案一事可以成功?”
“自然。”攸宁回望着她,眸中流转着的是令人发寒的冷意。
“那你可曾想过,士林若是也不赞同,又当如何?”长公主又道。
这能不能理解为,佟尚书一党亦是长公主的爪牙?是真是假,攸宁都不会意外,因而唇角一弯,“依我看,自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的领头羊便已走上了歧路。”
长公主喟然叹息,“果然是后生可畏。我在萧夫人这般年纪的时候,不管在何等场合,也不敢说这种话的。”
攸宁有些不以为然,“殿下在我这般年纪的时候,正历经国破家亡一般的殇痛,能说得出什么?”
长公主弯了弯唇角,“可不就是么。萧夫人不提醒,我都要忘了。”
这时候,皇帝道:“攸宁,私下里你也是能喝几杯的,今儿就跟我敞开了喝,别人要是找你喝酒,你就别应了,就说是我说的。”
“多谢皇上抬爱。”攸宁笑着起身行礼谢恩,回身落座后,主动敬了皇帝一杯酒——毕竟,她有些话其实比较微妙,谁要揪着计较也不是不成的,但皇帝分明是打心底不在意,还给她打圆场。
叶奕宁则在一边嘀咕:“皇上这话说的,是不是微臣也不能跟萧夫人喝酒了?”
皇帝轻笑出声,“数你矫情,你例外,这总成了吧?”
叶奕宁笑着起身,拱手一礼,“多谢皇上。”
随后,这边的三个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闲话家常,安阳郡主则凑到了长公主身边,两人悄声说着什么事,面色不至于失态,但都是明显的松快不起来。
话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局面已经是再清晰不过了,她们不赞同,便要与攸宁这边的人一样,把翻案一事当成一场硬仗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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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始终在一起,走走停停地赏看御花园中的瑰丽或清雅之景,再就是有些堪称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假山飞瀑,时不时啧啧称奇,驻足惊叹议论一番。
因着萧拓关照过,魏凡特地派了几名亲信,一直随侍在婆媳几个附近。都是极有眼色的,晓得何时要跟紧些,何时要远远地尾随,绝不给几个人带来丝毫困扰。
四夫人记挂着攸宁,“皇上怎么像是跟攸宁耗上了似的?动辄找她说话。”
老夫人和二夫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且对这情形,也确实有点担心。被皇帝赏识,有时候意味的并不是好事,这一点她们是很清楚的。
三夫人则奇怪地看了四夫人一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我们攸宁天生丽质、聪慧非凡,就是因着阁老一向受皇上器重,眼下连带的也照拂攸宁罢了。”
四夫人横了说话的人一眼,“你晓得什么?张嘴就来。还什么你们家攸宁?谁准你这么说的?”
“那就是我们家攸宁,我们妯娌俩好着呢,怎么着,吃醋了啊?”三夫人道。
这妯娌两个一向不对盘,老夫人是知道的,这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摆了摆手,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么多好景致都不能让你们少说几句。咱们先看景儿,回家再争个高下,成么?”
“是啊,你们这两个孩子气的,回家再掐架拌嘴。”二夫人笑吟吟地道。
婆婆长嫂都这么说了,三夫人、四夫人还能怎样,也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同时欠身行礼称是。
过了一阵子,三夫人望见了林太夫人落寞独行的身影。
这时候老夫人和二夫人走在最前面,四夫人走在她前面。
她实在耐不住,上前扯了扯四夫人的衣袖,指给她看,“林太夫人怎么打蔫儿了?”
四夫人对这话题倒是不反感的,循着三夫人的手势望过去,随后逸出笑容,转身道:“活该。”
“怎么回事?你看出什么了?”三夫人连忙追问。
四夫人瞅了她片刻,倒也没卖关子,道:“心里一堆算盘,不是想求娶哪家闺秀,就是想林侯与叶大人破镜重圆,到这会儿,是所有的打算都落了空。”
“还想让林侯跟叶大人破镜重圆?”三夫人愕然,随即就怒了,“真不要脸!前脚四平八稳地瞧着儿子休妻,后脚就想把儿媳妇寻回去?她以为她是谁啊?真恨不得一下子捏死她!依我说,叶大人就该把他们母子两个打回原形!”这也就是碍着场合,要不然,声调会更高,气势会更足。
倒是惹得四夫人笑了,“你真是这么想的?”
“废话!”三夫人老实不客气地瞪她一眼,“难道你不赞同?!”
四夫人笑出来,“赞同,赞同,只要您这小姑奶奶别又瞎炸毛,害得攸宁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说什么我都赞成。”
“……”三夫人气鼓鼓半晌,悄悄地掐了四夫人一把,“我是看出来了,属你最不好相与,动辄就揭人的短儿。”
四夫人吃痛蹙眉之后,却是笑出声来。
此时,攸宁与叶奕宁已离开了御书房,来到御花园。
问明萧家婆媳所在之处,前去的路上,佟尚书的夫人笑吟吟走过来,拦下攸宁,“萧夫人,我跟你有几句很要紧的话要说。”
“是您,是佟尚书,还是清流?”攸宁当即问道。
“怎么想都可以。”
攸宁会意,“好。我也正想跟佟尚书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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