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认真检查没有错,但马红娇语气透出一丝别扭。
加上她的表情,好像在质疑欠债的人能一下子拿出大笔钱,钱不是假的吧?
过云从听了面不改色,还说得颇为情真意切,“谁说不是呢,这些都是连号的新钱,我从银行里取来没两天。我打工赚了钱就想着要尽快把钱还给几位叔叔阿姨,才不辜负当时他们对爸妈的情义与信任。”
阮卫生正写着收款条,听到身旁的对话,一个阴阳怪气,一个诚心诚意,两个人的语气与态度放在一起立分高下。
不由斜了马红娇一眼,叫她收钱闭嘴,而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他今天背着其他人来单独催账,这事多少不地道。听着过云从的话,不免问自己谁与谁有过情义,谁曾经大方地帮助过谁。现在人走茶凉,谁又辜负了谁呢?
“小从,这收款条,你收好。”
阮卫生不想多留了,再想下去是自己瞧不上自己,不如活得糊涂些。“既然你今天没空吃饭,十一月末的婚宴一定要来。回头,我给你寄请帖。”
“有空,我会去。”
过云从微笑和两人道别,转身进了寝室楼,脸色也是照旧温和。
今天的事只是小插曲,着实没什么值得她动气。她早就猜到人心易变,而欠债还钱也天经地义。
尽管当时八个人说过会宽限三年,也没有把一分一厘具体怎么还落于白纸黑字上,但收债的人想变卦也是常态。
阮卫生来催账,她没有怨言,但参加婚宴就大可不必了。她不歧视再婚,只是不喜这次的新郎与新娘而已。
周日很快就来了。
没有耽搁,依照原计划,将剩余的四千元被逐一还给其余七个人。虽然没享受几天做万元户的感觉,一半的钱散了出去,但能无债一身轻真不错。
最后一站是楚爱军家。
楚爱军白天有事,最快也要晚饭才回家。当听闻过云从的来意,他第一反应是皱眉。
再三确认,“小从,你把钱一股脑还了,生活上真没困难?读书不要开销了?慢慢来就好,说好了三年,一个月给个几十就行了。”
过云从也态度坚决,透露了一点兼职情况。
“楚阿叔放心,我没逞强。前段日子找了外语翻译的兼职,也能认识不少人。这年头和外国人打交道赚钱快,看看那些接私活的导游就清楚了。”
这话没错。九十年代初,华国还在发展期,总体上西方的生活水平更高,汇率也摆在那里。
楚爱军没去过欧美,但在莫斯科见过一些西方投机客,知道他们手里的资产有多少。他还是有点担忧,“就算这样,你是把五千元一起还清了啊。”
“这不巧了,国庆假期遇上了出手大方的客户,我帮着他与他老婆策划一次苏城古文化深度游。”
过云从形象地概括保罗与闵怡方的经历,“这次赚的足够还清五千元,余下的钱也够我接下来的学费生活费了。”
今天,半个字不提实际情况与风水玄术相关。这事透露给谁,何时透露是有讲究的。
此前借着办丧事吃白事宴席,与刑海的火葬场同事吕一明接触时,稍稍透露了她懂些玄学可以给有困扰的人看看。因为刑海停薪留职四年,与同事吕一明有近年不常联系。
与之相反,楚爱军近年与过峰关系亲近,相对就更了解原身的情况,那么就要适当隐瞒,等一个缓冲过渡时间段。
另一方面也是不想提蛇煞等危险。
不难想象,如果楚爱军知道实情,搞不好长篇大论别做危险的事情了,然后又进入新一轮这笔账务收不收的推让中。
过云从神色轻松,似玩笑地讲,“楚阿叔,你可别推了,就让我享受享受无债一身轻的感觉。”
话都说到这份上,楚爱军确定过云从没有丝毫勉强,也就接了钱销毁了欠条。
让妻子邱梅去买了几道熟食,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没有多留过云从,让她早一些回学校,避免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楚爱军夫妻俩把人送到了公交车站。
趁着等车,过云从仿佛漫不经心提了一嘴,“这周二,阮阿叔和他的新对象来学校和我报喜。他要再婚了,十一月末办婚礼。我也不知道送点什么好?楚阿叔、邱阿姨能不能给点意见?”
周二,报喜?
楚爱军与邱梅相互看了一眼。阮卫生九月离婚后,与比他小十五岁的女人好上了,但这么快就决定再婚了?他们都没收到请帖,怎么先把婚讯告诉小辈?
不对劲,有点奇怪。
邱梅脑筋一转,“你还在上学,又没有正式上班工资收入。不必操心这些人情往来,买点糖果的表示心意就行了,你去婚礼就是最好的祝福。阮卫生也真是的,周二去学校说这事打扰你学习,要说也该等到周末。”
“可能是顺路吧。”
过云从语气随意,“没关系的,不打扰我,还帮我节约了时间能当场把账还掉。”
这下,楚爱军与邱梅又对视一眼,心里大致有了一个猜测。阮卫生是不是故意背着其他人,先去要账了?
过云从却不再多提,自然而然看向红绿灯方向,像是专心等车而毫不在意刚刚说的内容。
据她所知,楚爱军与阮卫生走得比较近,说不好以后会有投资上的往来,那就要注意一个人行事风格的变化。
有的事提醒一下,也不好说得太明白。毕竟疏不间亲,只好点到为止。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直言不讳。
“车来了。”
过云从也不在意楚爱军夫妻之后怎么想,是不是觉得她事多想挑拨离间,反正她该说的已经说了。“我先走了,再见。”
楚爱军和邱梅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有的话又不好问得太明白,再看过云从就像是真的顺便一提。两人只能笑着把人送上车,等车开了,心情略复杂地回家了。
这一路短短十分钟,走得有点不是滋味。
“老楚,你怎么想?”
邱梅瞧旁边没熟人了,把话挑明。“阮卫生什么意思?九月份我们一起保证的,让小从慢慢还钱。那样一来,大家都能同时得到还款。现在他背着我们去收账,真有需求也不和我们事先商量,大家认识二十多年了,这事做得不地道。”
楚爱军蹙着眉头,以前大家都领死工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也就一直一团和气。
近些年,哪怕许多人还认为下海经商是投机倒把,但是万元户出现了,各家各户的差距也会渐渐拉开,有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
“卫生和娟子离婚,这事我一直觉得他做得不对。两人结婚十八年,卫生怎么可以说没感情就没感情了,还立刻和那个妖里妖气的马红娇走到一起。”
楚爱军想着阮卫生的变化,“马红娇以前在南方发廊里做的,可不是什么老实人。其实我早有感觉,卫生决定离婚的时候就是变了。”
有人说,感情的事不要外人来评判,但还有一句话人以类聚。
楚爱军和邱梅也不偏听偏信,默默决定要好好地重新认识一下阮卫生。但心里隐约清楚,恐怕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把阮卫生当做信得过的朋友了。
一些事心知肚明就好,比如一些朋友走着走着说不清怎么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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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很复杂,相对的,T大的校园生活依旧简单。
这年头少有混日子的大学生,大家都是学习热情高涨。
走廊、草坪、图书馆、自习室等等,各处都能瞧见或热火朝天讨论,或专心致志学习的人。
十二月,学生们更多时间被分给了英语。
高考恢复后,大学生的英语水平残次不齐,而华国要与国际接轨离开不英文作为工具。
87年首次开考大学英语四级,89年首次开考大学英语六级。目前一年两次,一月与六月考试,重点还在阅读与写作能力上。
过云从也抽出部分时间应试,她没有自大地认为不练习就能取得好成绩。考试都有套路,如果不充分了解掌握,哪怕英语母语的外国人也可能遭遇滑铁卢。
大学学业、兼职翻译、通过阅读各类书籍刊物了解这个世界等等,九一年的最后两个月就在忙碌中渡过。没有再遇上类似解决保罗犯蛇煞那样的玄学事件,非自然现象在城市中似乎并不常见。
12月29日,1991年的最后一个周日,近些日子外面的风有些喧嚣。前几天国际上发生了大事件,苏联解体了,自然是引发各处沸腾。
哪怕弄堂口的叔叔阿姨们将此作为饭后话题,国际风云对于沪城小弄堂的实质性影响却不大。
过云从也只稍稍感叹,如果过峰与刑海没有去世,会发现他们之前的感觉是对的,外头乱了。比起那样的国际大事,更引起她注意力的是摆在面前的生意。
回到家,有一单玄学生意找上门。
来人吕一明,二十九岁,她在火葬场做财务。
十年前刚刚开始这份工作时,是原身的母亲刑海把她领进门,给了不少帮衬。
“小从,之前你说懂点风水上的事,真不是开玩笑?”
吕一明来的理由很简单,她就是想着帮一把过云从。
过峰、刑海死之前遭遇过生意损失打击,恐怕也没能立刻回本,也就没留多少钱下来。还在读书的女孩子遭遇父母双亡,直接送钱,不如让她凭本事赚一份生活费也好。
过云从说得认真,“当然是真的。吕姐知道我爸妈下海做生意到处跑,途中遇上过有本事的乌道士觉得我合眼缘。高考结束之后,我和乌道士学过一点本事。两年了,也不该说什么都会看,但多少学有所成。”
乌道士,可不就是子虚乌有。
这话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托词虽假,本事是真。
吕一明不可能听听就信,总要亲身验证一下。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小从,你先帮我算算,有件事困扰我多年了,就想找专业的人讲讲。我懂规矩,卦不走空,你看多少钱合适?”
过云从希望拓宽玄学业务,当然大会不会对主动带来客户的吕一明狮子大开口,给了一次性优惠。“五块钱,只解惑不出策。吕姐,这是给你的内部价格,外人不会有的。”
吕一明每个月也就赚一百五,对给出五块钱没什么心疼。摸出了一把零钞,递了出去。“说吧,是摸骨、还是相面?我就想知道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哪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