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时笺将毕业手续办完,把自己的旧课本书籍在二手市场卖掉,找姚乐安交接了大件的行李物品,然后全部重心都转移到医院这边。
时笺白天会到病房里看望她的“海”,陪宋淮礼聊天,然后一起吃饭。
早晨是复健时间,总是卧床容易造成肌肉萎缩,两位专业医师会帮忙进行按摩。除此之外,每天还需要请人擦身清洁,做各项护理。这些时候时笺都会回避。
“先生喜欢干净、整洁。”阿明说。
即便长期行动不便,他也会保持自己的仪表足够体面,每天晨起要剃胡须,定时修建头发和指甲。
下午则是工作时间。宋淮礼会斜靠在床上看电脑或者读书,偶尔开几个视频会议,接听电话。
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清醒,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浅眠,医生说他需要大量的卧床休息,像是那天为了给她过生日,实际上对他的精神消耗非常大。
在他睡着的时候,时笺就在一旁做点别的事情。
偶尔根据当下新闻练习撰稿,有时会做手工艺品,例如缝制一块小杯垫,或者餐巾,还有的时候会和阿明或者医生闲聊。
她也很喜欢仔细观察宋淮礼入睡后的模样。他睡相很好,一般平躺下来就不会再翻身或者无意识动作。时笺常常趴在床头,在心里默数他根根分明的睫羽。
他的鼻梁很挺,侧颜优越,闭着眼睛的样子很安静。密长的睫很漂亮,嘴唇有淡薄的血色。
宋淮礼的脸色一直都很苍白,说不清是因为生了病还是天生便如此,明明在时笺心里他强大如神祗,但有时也会觉出一种极其矛盾的玻璃般的脆弱感。
像是一种幻境,凑得再近一点就会破碎。
时笺凝视他的时候常常下意识屏住呼吸,正如阿明接近他时也会极轻极轻地放缓脚步。
“先生睡眠不好,夜里容易被惊醒,所以我们一定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阿明这样跟她说。
他们要聊天的时候就会离开房间,在床头放上传呼监听主机,这样可以密切关注屋内的情况。
这处私立医院选址很好,周边环境绿色清新,门口是草坪,附近还有小花园。阿明说:“这里是先生的一个朋友开的。”
他们坐在长椅上,看到有园丁给花丛灌木修剪造型、浇水。时笺听到传呼机里传来缓慢悠长的呼吸声,不自觉地放轻声音:“阿明哥,跟我多讲讲他的事吧。”
阿明说好。
他说,他和先生认识的那一年,正是他的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
先生很年轻,年轻有为,但却是他见过的最为沉稳持重的人。他的性格是很和缓的,阿明从来没见他同人着急过,总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他很包容,喜恶并不强烈,眼界也足够开阔,哪怕只是简单的交谈都能觉出他的智慧和博闻强识。
他喜欢看书,他有一个很大的立柜,里面摆放着古今中外的书卷。他懂得很多知识,无论说什么都能够旁征博引,阿明最爱听他讲的道理。
先生早年间四处游历,结交人脉宽广,到哪里都认识朋友,在哪里都能行方便的事。虽然出身矜贵,衣食无忧,但他却经常对需要帮助的人施以援手。
有些人是生来就有慈悲心的。
“先生就是那样的人。”阿明说。
就连4S店里一位低微穷苦的修车工他都会照拂,他现在的司机志成是个哑巴,找不到工作就跟着他。还有那些素未谋面的可怜人,贫困地区缺衣少粮的孩童,都曾获得过先生在钱财方面的捐赠或是生活上的支持。
“先生曾说过,‘不可居高临下地对待他人的痛苦。’”阿明声音低下来。
所以他才会选择亲自前往地震灾区。
他的工作繁重忙碌,那是牺牲小假期安排的一个三天行程。这些年他也去过许多危险的地方,在他的计划中,这和以往的任何一次差旅没有什么分别。
“我当时是先生的司机,那趟旅行却没跟他同去。”阿明手肘撑在膝盖上,深深地将脸颊埋进掌心,“我申请回家看望父亲。”
“那是唯一一次我没伴在先生身边。”
他没再出声了,也再发不出声音。
只有隐约颤动的肩胛泄露出一丝不平静。时笺别开脸,望着空旷寂寥的草坪流泪。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许久之后,阿明重新坐直身体。
“事情刚发生的那几年,先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几乎不再有笑容,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不再是家族最受器重的后继者,他们明面上不言,可实际上已经放弃了他。”
阿明无力再回想那段黑暗岁月,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
“先生的病并不是绝症,现在医疗技术发达,先生又有这样的条件,如果好好护理可以长命百岁,但他似乎不再珍惜自己的健康,无限地耗损精力,糟蹋和透支自己的身体。”
“就像是一台正运转的机器零件生锈崩坏,各种各样的并发症出现,他沉浸在那种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时笺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刺入一柄利刃,她还年轻,只知道通过眼泪这种简单的方式发泄自己。
“后来呢?”她红着眼问,“后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