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春恨(一)
说话款裙走回窗前,再向下瞥,摊子前早没了人!她忙够出个脑袋,簌簌摇动着一支镂空宫灯金步摇,街两头寻了几眼,“嗳,董墨人呢?”
彩衣也将两手撑在窗台,左右顾盼,“咦?像是走了……嗨,没要紧,横竖也不是今朝就要去碰他,太太下回能在街上能将他认出来就成。”
复朝街市寻几眼,左右铺面皆忙着上门板,熙攘里满是行色匆匆的面孔,各样苎麻粗绵的衣裳里偶然穿行点缀着锦绣罗衫。
乍一瞧,不论穿戴好坏,人与人似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长着相同的五官,映着日落的红,充阗着黄油油的麻木。
因着这大片大片雷同的麻木,梦迢总算又能在遥远的街尾挑出董墨迥不犹人的背影。日影红得迷幻,他也红成了一抹幻觉。
这样一个凝重而缥缈的人,忽然像警世的一道雷电在梦迢心里闪了闪,踪迹诡谲,使她的目光不得不变得凝重,“这样的气度我再认岔,也不必活着了。”
恰逢一片残阳射在她胸口,仿佛烧心,烫了她一下。她仓惶地向后稍退一步,整个人隐没在阴凉里,与董墨飘忽的背影阔了别。
不一时离店归家,马车在酒楼门前调了个头,向街口慢摇。后头檐角上挂着朱漆的“孟”姓的木牌子,牌子底下坠着酡颜的流苏穗子,刷刷地曳动起来,不为所动,律节从容。
市井渐渐岑寂,空气里还弥留喧嚣的余韵,是椒盐烧饼的油烟、玫瑰酥饼的香腻、西瓜的清甜,掩不住的腥汗……
归到富丽府中,天益发黯淡,将黑未黑,蓝得越来越浓重。门首右面小径连着一堵花墙,丝竹苏笛打月洞门底下风似的钻进人耳朵里,唱得人心摇目荡。
梦迢顿了步子,偏着脸朝那洞门望进去,竹影夹着条羊肠小道,枝叶剪破了暗蓝的天光,似幻似真。她回首问门上小厮:“老爷请的谁的客?”
小厮忙不迭跑下来应,“太太下晌刚出门,客就到了。请的是衙门里的三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