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哭墙
张之挣自嘲一笑,转身离开。
林侬追上来:“你知足吧张之挣,我计划的这么周密,我得到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得到,最后反而轻飘飘放过了你,我应该让你伤心欲绝,应该让你和你爸妈反目成仇,我应该和你最好的朋友搞在一起让你痛苦不难,或者嫁给你然后把你家搅得鸡犬不宁,可我什么也没做……”
雨又下了。
张之挣一次都没有回头,林侬边追他边滔滔不绝:“岁月还很长,你放下吧,我放过你,你正好也放过我。”
他越走越快,她开始小跑:“阿挣!”
她吼了一嗓子,眼泪掉下来:“要不你还是别放下吧,你恨我吧,我希望你恨我,这样你永远都忘不了我,我就还是赢了,我的心思没白费啊阿挣,没白费……”
他还是不回头,不停顿。
她不再追了,在他身后嚎啕大哭。
听到她哭声的那一刻,他还是停了,急刹车顿住了步子。
他咬着牙,满脸痛苦,几秒后还是转了身,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问:“现在还喜欢我吗?”
她呜咽着,把脸埋进手臂里,不说话,只抽泣。
他问:“现在还喜欢我?”
她闷闷吼了一声:“反正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可以不在乎你之前骗我,只要你对我有感情。”他语气并不温柔,甚至硬邦邦的。
但是这番话包含了他所有的柔软,林侬知道。
她难以置信的抬起脸,愣了几秒,告诉他:“张之挣,你挺会往我心上插刀子的。”
她对他到底是愧疚的。
这些眼泪一半为了感情,一半是因为愧疚。
但她愧疚,却不后悔,也不自责。
因为她根本无法原谅张之挣一家把人往死里逼的商业手段,俗话说做人留一线,他们家族的事业已经那么庞大,如果说胃口大到想吞掉她家的资产,她尚且可以理解为这是商人的企图心,但一丝活路也不给又是何必,破船也值三斤钉,他们连那三斤钉也要贱卖出去。
她站起来,抹了把泪:“我们不可能了,我不会允许自己和你在一起。”
不爱他时,她可以和他在一起,爱上之后,反而不能。
就像她可以为了套牢他而去纹身,却不能容许自己在爱上他之后还留着那个纹身,她把纹身改了,为了证明自己仍然有报复的决心。
他下巴紧绷:“好,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
他转身离开,这次真的没有再回头。
离开之后,他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只是经常按捺不住,到她微博看看。
开始的时候她和之前一样,经常更新一些出去玩的图片,晒美食,晒风景,偶尔也晒自己。
直到两个月后的某天,大半夜,她忽然发了一条纯文字博文:挺难受的,没分手之前,出去玩能暂时忘记你,分手之后,反而做不到了。我把自己伪装的再热闹,也耐不住内心是荒芜的。
看到这条微博的张之挣,心底竟泛起一丝喜悦。
被前任念念不忘,当然开心了。
后来她频繁发一些情绪化的文字。
这年四月份:把张之挣的纹身改成林驰舟就真的能把爱情转移吗?
五月份:我想爱林驰舟,偏偏爱张之挣。
六月份:爸妈我真没用,学什么言情小说去报仇啊,最后仇没报成,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八月份:OK,我真的要放下了。
九月份:可是放不下。
十月份:一定要放下,一定会放下。
次年二月份:林驰舟带我去看海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他用沙子写我名字的时候,我有点想接受他。
次年六月:和林驰舟在一起了。
……
这些微博他都曾截过图,但后来在看到五月份这条博文之后,他把它们又都删了。
普通人从失恋到走出去的时间,顶多也就一年。
她也不例外。
他在奢望什么,在渴求什么?
他甚至都有点看不起自己,明明自己是感情里被欺骗玩弄的那个,最后还想摇尾乞怜求她回来。
他有点恶心自己。
当天他发了条朋友圈:分了。
真的分了。
他心里面彻底与她分道扬镳的时间。
时间在这里被分成两半。
后来的张之挣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处处留情,学会了纵欲享乐。
他把胸口上的“L”,改成了“Lonely”。
他长成了一个淡漠的,严厉的,孤寂的大人。
而几年过后,渐渐放下仇恨的林侬,却俨然变成了一个宜室宜家的平和的姑娘。
她找到她的爱人了。
他却只能拥有一位妻子。
张家在金钱名利上欠林家的,他张之挣用一辈子的感情偿还了。
真不知道,这笔生意,到头来是亏损还是盈利。
杨生意试了十几套婚纱,最后定下一套抹胸缎面的,店长接着领她去试秀禾,张之挣的烟抽没了,想到车里拿。
刚走到门口,林侬喊住了他:“阿挣。”
这个称呼,还真是……让他误以为她对他余情未了。
这个念头一起,他忽然紧张了起来,佯装淡定问她:“怎么了?”
她笑得岁月静好:“虽然说这话挺恶心,但是——祝你幸福。”
“……”
不知不佩服,她仍然有一句话把他噎死的能力。
纵横商场多年,他的口才一向出众,可遇见她,却瞬间词穷了。
但好在他的判断力并不差,他很快回了一句,他认为正确的话:“谢谢,你也是。”
这话他是笑着说的,仿佛他也释怀了一样。
她真的信了,连连点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和十几岁时一样:“有了孩子我才知道,只有快乐和幸福才是我们应该执着的,其他的都没必要,阿挣,真心祝你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很跳脱的想到一只叫“时光”的猫和一匹叫“留住”的马。
她知道么?前两年他去找过它们,时光不见了,留住死了。
她知道这件事吗?他又该不该告诉她呢。
没等他作出决定,店里传来一声:“老婆。”
林侬转过脸,看了那男人一眼,笑:“来啦。”
然后她离开他身边,走到另一个男人怀抱里。
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林驰舟。
张之挣自嘲一笑,转身离开,到车上抽烟。
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他送杨生意回公司,随后走建设路去酒吧找陈遂。
即将从建设路上高架走向日落大道的时候,他远远看到了手牵手在马路边上买氢气球的林侬和她丈夫,哦不,是她爱人。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照在他们身上,好温柔,好缱绻。
她最后到底是把仇报了。
她十六岁时设的局,终于在三十岁时灵验。
爱人,你太知道害一个人,怎样害一生。
拥堵的车流开始动了起来。
他却久久不愿离开。
后面有人摁喇叭示意他前行,他骤然回神,却同时又扭头看了她一眼。
好吧,再释怀一点,无法拥有的人要好好告别,好好看她最后一眼。
张之挣忽然想到四个字——“坠欢莫拾”。
他终于愿意驱动车子。
往前开,一头扎进这人间道,就像驶入下一段人生。
他的车速越来越快,余晖渐渐散了,太阳落了下来。
路灯亮了。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