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风清月白的树下,林子扬通红着眼睛,灼灼道
屋里,受邀躺在林初身边的林子扬一动不动,似在阖眸安寝。却在门外人的气息扫过来时一震,狭长的眼眸猛地睁开,「腾」地坐了起来。
“只怕今日,咱们装成道侣也无济于事。”林子扬的脸绷得有些紧,一手将林初按在被子下,不让他动作。幽深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如临危险的警惕,思考了许久,似是妥协一般,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扇子法器来。轻轻道:“门外的人与我有不世之仇。待会儿你莫要轻举妄动,尽量不要引起他的注意。若是实在不妙,这只金缕扇可护住你的命,带你离开。”
“只是,莫要随意使用,离开这里。”林子扬颇有些怅惘,低声道:“既然他在这里,我们现在离开的话,再进来可就难了。”
“我想在这里,和你平平凡凡地呆一阵子。哪怕不是一辈子..”林子扬喃了一句,却突然欲言又止,道:“算了,这其实也不重要。察觉到危险了,就离开吧。”
“是。”林初乖乖伸手接住,心道林子扬竟也对兰煜如临大敌,怎么一点没有大乘期大能的风范。
“他把修为封住了。”系统幽幽道。
“所以,凭实力和天赋好好攒下的修为,为什么要把它封住?”林初边吐槽道。而且如此紧要关头,都没有要恢复自己灵力的意思!真是胡闹!
“谁知道呢?”系统叹一口气。你们的心,都像是海底针。我把握不住。
门口的敲门声不急不躁,却像是直摧人心肝。林初紧紧握住林子扬递来的扇子,一点都不管林子扬说得莫要随意使用的话,打算稍微有一点苗头就溜。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涉及自己性命的问题,怎么可能得过且过。
..
“倒不知道,这位道友从何而来。入我同方书院所为何事?”门外,兰煜收拾了心情后,还是淡然敲门道。百年的风雨飘摇他都经历过,区区小事,怎么可能动摇他的心神?
“久闻同方书院大名,前来观赏一番。”林子扬木着脸凛然道:“就是不知,原来这书院已不可同日而语了。戒备如此森严,层层盘查还不够,还得引来前辈如此探寻。”
“道友说笑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在下是为欢迎道友而来,可不是来探寻什么的。”嘴上说着客气,却只听得「吱呀」一声,那紧闭的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一个身姿如玉的人站在门口,背着光,脸上挂着三分笑意,怡人又自得。
林初被这声开门声吓得身子缩了缩,紧紧捏着那把金折扇,恨不得全窝进林子扬怀里。
“是吗?”林子扬冷笑了一声,似是察觉到林初的不安,落在被子上的手轻轻拍了拍他。落落大方地坐在床边,条件反射地抬头迎上去,目光凛凛。
只兰煜似乎真没有动手的意思,气息清净,颇有些冷淡的脸上在打量到林子扬的时候增添了些许真挚的笑意。那炽热的目光略一审视,在看到被子下的另一个凸起的时候,乍然消失。
热情褪去,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既然给脸了别人不接,兰煜只能微哂着,继续寒暄道:“只是听闻魔界今日颇有动向。不少散修从魔界涌出,不少直奔我同方书院。为防魔界细作,才多此一举,想必道友也该体谅才是。”
“人在屋檐下,您说我们该体谅,我们能不体谅吗?”林子扬垂着眼眸,冷声道。
“既然体谅,那劳烦道友将被子掀开。让在下看看,客人来此,总不能让在下连个面都见不到。”兰煜施施然站在门边,望着被子里的人,眼眸深深。
话题终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被窝里的林初一个瑟缩,林子扬将一只手伸在被子里,示意林初该走了。事已至此,已然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兰煜步步紧逼,他自然不会把这个人的生死拿出去赌。
林初却是愣了愣,总觉得林子扬方才欲言又止的话里有话。脑子里疯狂思索自己该怎么在这个渡劫期仇人面前,靠自己那低微的修为逃出生天,顺便带上为自己无私奉献的林子扬。而不是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
能够跟林子扬说这么多的话,已经说明他对你们没有杀心了。宿主,我不理解,您为何还这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你没有和苍门打过照面,你不知道。苍门秘阵奇异诡谲,让人防不胜防。兰煜这人又极其记仇,保不齐他有什么方法能在我身上找到林初的蛛丝马迹,然后除之而后快。”林初在心里和系统絮絮叨道:“难道你忘了,上辈子我吃了他一个暗亏,被他骗进一个秘阵里三日未归,惹得林子扬一个多月没理我。这个人可是比看到的那副模样阴险多了。要是他打着故意把我骗出来再杀的主意怎么办?”
“你一直都是这么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别人的吗?”系统认真听完不可思议道:“若是想把你骗出来杀,那隔不隔一条锦被也没什么区别吧?还是你这条锦被是什么护身法器?”
林初:“..”突然觉得系统说得有点对怎么办?
“可我觉得还是有些不妥。”林初快速反应道:“既然他不是来报仇的,可无事献殷勤,他过来是干嘛的?”
“可能他闲的吧。”系统干巴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呀。
林初:“..”
本着绝不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又不能轻易离开的原则,林初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像个缩头乌龟一般,对着兰煜的话充耳不闻。蜷缩在林子扬的怀里,不断地复盘自己到底是怎么沦落成这个样子的。
皆是因为曾经欠下的那笔债,可自己何其无辜。当初应下婚事的是清衍宗,骗兰煜的是林子扬。拒绝不成,努力迂回替兰煜当媒人的倒是自己。可没有人记得自己的功劳和苦劳。
事后清衍宗与苍门分道扬镳;兰煜扬言不会罢休,在几个月后和风日丽的一天给自己下了个大绊子;林子扬小小年纪临危不乱,在气走兰煜后,还能一个人闷头闭关修炼,丝毫不给自己教训他的机会。
待到闭关出来跨了一大境界后,林初也没有了教训他的心思。该教训他什么呢?就是因为你小小年纪妄动道心,想和人谈恋爱,才让你的修为花了足足一个月才提升了一大境界?那可是别人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达到的高度呀!你竟然才花了一个月?
林初:“..”对于事业上的冷嘲热讽显然没有机会和角度,所以,林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从道德的角度上谴责林子扬一番。
“兰家少门主身肩重任,所行皆不是个人所愿,他也不容易。你这次这么骗了他,让他成为了笑话,便也断了他这条路。”林初在林子扬出关后例行在树上发呆的时候,站在树下教育他道。“何况,他还为示好,想要提前婚期。却遭你如此欺骗,你不觉得你做得不应该吗?”
林子扬已经二十了,以前小小的坐在树上只觉得小小的一团,如今长身墨发,仰靠在树干上,望着天上孤月,颇有些孤高飒沓之意。林初这么干巴巴地仰望着他,总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是没有气势。
时光好似在林子扬心智完全之后开了加速键,明明去年还是一个懵懵懂懂,只懂得找师兄的笨小孩,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个欺骗别人感情的无情之人。果然学坏一出溜。
虽然不排除兰煜看到林子扬天纵奇才,这才自愿上当的可能。可遭了如此恶果,他在该跟自己诉苦的时候,却话里话外讽刺兰煜给人难堪,着实有些不像话。
“师兄想说的便只有这些?”
林初记得林子扬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后,良久才垂下头,不知不觉长得出类拔萃的五官因为月色的笼罩下,添了一分格外瞩目的忧郁气质。紧抿着薄唇,倔强道:“师兄想说的便只有这些?”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难道是自己思考这件方式的角度不对吗?林初素来安恬的脸上挂着一丝茫然,眼皮轻阖着又翻了上去,然后云淡风轻道:“你想师兄说些什么?”
想不到便不想,这是林初素来的原则。除非有什么涉及自己小命,不做不行的事情。剩下的,林初皆是敢于放弃极了。
这么直白摆烂的行为似乎刺激了林子扬。半大的小伙子,最是血气方刚,林初记得林子扬被自己激得一拳打在了树干上,震下了半树的叶子,皆落在自己身上。被林初嫌弃地一掸,让它们纷纷委弃在地上,终会成为别人踩在脚下的泥。
正欲发脾气的林子扬看到林初的动作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就慌乱地住了手。半蹲在树枝上,微微抖动着肩膀。沉默了好久才跟林初小声道:“可他不喜欢您,若是没有这一出,您难道就要和他结为道侣吗?”
“不过宗门之约才不得如此,我与他此前从未见过,何谈喜欢?”林初淡淡道:“况且,我已在宗内寻找其他子弟替我接下这桩差事,即便没有你在其中,也不一定会让自己和他结为道侣。”
“那若是您没有成功呢?林子扬有些发怔,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背对着林初,垂着头怏怏道:“您是不是觉得,这件事情,即便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和他结为道侣罢了。既然这样,能够避免最好,即便避免不了,也没有什么的。”
林初听着林子扬讷讷地说话,自己并没有出声。因为他就是这样想的。
而今修道者已经不如曾经那般只追究存粹的道心。毕竟,能有比天之天赋这凤毛麟角。那些注定一辈子在修道上走不远的人,早早放弃努力也不失为一种洒脱的活法。
所以找个与之共同修炼的道侣也没有什么讲究。像林初这种被宗门所迫,商业联姻的更是比比皆是。不过是个道侣罢了,又不是非要跟他双修。
林初确实想过,若是实在推诿不得,自己便会事先与那位苍门少门主约法三章,各过各的。毕竟自己距离完成任务也不过十年罢了,只要自己洁身自好,不占人便宜,这日子勉勉强强也能过了。
林子扬从那沉默里读出了林初的含义,知道自己猜中了,不由得「嘭」地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林初的面前,立即红了眼。
只林初向来的洁癖深入人心,最是不愿别人离自己太紧。他步子刚想抬起,却又放下,只能恨恨捏着自己的袖子,赌气嘲讽道:“可惜,他不会与您结为道侣的,因为他说他喜欢我。”
“没有人会与您结为道侣的。”风清月白的树下,林子扬通红着眼睛,灼灼道。
..
林初一个激灵,恨不得要激动地坐起来。猛地拉住林子扬的衣角,让他别轻举妄动。
“您怎么了?”系统感受到林初的情绪波动,好奇道。
“我知道兰煜兴冲冲跑过来干什么了。并且想到了怎么在不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出现得让人信服!”林初冷哼一声,轻慢嘲道:“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没想到百年过去了,他竟然还在惦记,只闻到个味儿就能跑来。”
系统:??
“他在百年前,就已经喜欢上了林子扬,还贼心不死,妄想和他结为道侣!”林初颇为痛心疾首道。可怜,我上次听到林子扬亲口说出来的时候,竟然全然没有注意,只觉得这是孩子的懵懂冲动。这是我的疏忽!
系统:“..”所以,百年过去了,您才反应过来吗?
“看来这位道友是不愿意给在下个面子了。”兰煜好涵养地等待了一会儿。却只见到那被子下的人随意扑通了两下。立时寒了脸,背着一只手,冷意尽现。
林子扬缓缓握紧了拳头,眼皮垂下,灼灼望着被子里的林初,眼里划过一丝不舍与怅然。
却还是深吸口气,一手撑在床上,一手伸进去,想要替林初打开金缕扇。
却被林初强硬拒绝,下一刻,林初掀开了被子,迷蒙着眼睛,不解地望向林子扬。
那双眼眸和林子扬一样漆黑明亮,却似潭水般清澈。清澈无辜的眼神,加上本就怯生生的脸。林初歪着头,望见了门口,和百年前别无二致的兰煜。这才看了眼尚带着疑惑的林子扬。
这才一副眉目惺忪的样子,朝着林子扬灵气十足地叫了一声:“父亲,怎么了?这位前辈是谁呀?”
一声父亲,沉默了两个正在剑拔弩张的人,却惊起了他们的灵魂。
林子扬握着林初的手在微微颤抖,连带着抖动的,是自己不可置信的三观。缓了好一会儿,才微不可见地「嗯——」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沉稳,柔声道:“莫要害怕,这位前辈,是在例行问询一番。”
“啊!哦。”林初乖巧点点头道:“父亲在我身边,我不怕。”
一番豁出去的操作,看呆了方才还信心十足的兰煜。那人微微勾起的唇角似有裂痕,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只能继续勉强着笑着,像是牙疼一般道:“原来是令郎,道友看着年纪轻轻,却不知道什么有了这么大的孩子。”
“我父亲看着显小,可其实一百多岁了,有孩子不是应该的吗?前辈看似年轻,难道也是年岁不小了吗?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