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出书版结局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
大师兄并不理我,还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说范天涵:「你设计囚萧子云无非是想逼我交出浅儿,现浅儿我已送到你面前,只要你放了萧子云,我立马放了浅儿,而萧子云我会带她远走高飞,今生今世永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我听著觉得也有理,忍不住道:「所言极是。」
范天涵道:「非我不愿放子云,只是子云犯下滔天大罪,由不得我。」
大师兄忽地收紧手指,他拇指与食指紧紧扣住我的喉骨,我瞬间呼吸不畅,只觉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慢著!」范天涵急道。
大师兄冷冷地睥他,手劲不但丝毫未松,反而愈收愈紧。
此刻我倒不十分难受了,只觉彻底心凉,我本以为大师兄再怎么著都不会真的伤害我,看来我太瞧得起自己,也太瞧得起我们多年的同门之情。
我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哑著声音:「天涵,千万莫放萧子云,至多我给她陪葬就是了。」
范天涵与我对望,眸黑若墨,似是与我心意相通,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松手,我派人去将萧子云从牢里带出来。」
我大怒。
大师兄闻言微微放松了力道,手指却也还是扣著我的咽喉。
我用力吸了口气,威胁道:「范天涵,你若敢放萧子云,不用他了结我,我自己咬舌自尽。」
范天涵仅是回了我三个字:你闭嘴。
我深受打击。
萧子云很快被小五儿带了进来,她手脚皆为铁链所锁,却一点没有监下囚的卑微,昂首挺胸得犹如一只骄傲的麻雀。
她冷冷地扫了大师兄一眼:「段展修,你真舍得对你的小师妹下手?」
而她对上范天涵的表情却是深情的,「表哥,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行刺皇上。我并不知道他是皇上,他看起来也不像个皇上。」
那倒也是,一般人都想不到长那么丑一人也能当皇帝。
范天涵回道:「子云,这事会有人去查个水落石出,届时自然会还你清白。我希望你劝段大侠在尚未铸成大错前放了清浅。」
萧子云冷笑:「莫非你还看不出来?他们二人合伙骗你呢,段展修对嫂嫂可是心疼得很,他带走嫂嫂的这段时间,指不定二人早已互通款曲。」
大师兄忙辩解道:「我与浅儿之间清清白白,若有甚么私情,我又何必挟持她回来救你?」
萧子云又一声冷笑:「我看是王清浅对我怀恨在心已久,鼓噪著你来诱我出大牢好杀了我吧?当时我就不该听信你,让你带走这女人,我就该趁其不备一掌劈死她。现在也不会倒让她以受害的名义来加害于我。」
这样她都能想得出来,不愧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毒者见毒。
大师兄几次张嘴欲解释都未果,最后只好对范天涵道:「解开她身上的铁锁。」
范天涵望我一眼,我摇头,大师兄见状使力扣住我的喉骨。
范天涵大手一挥,院内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他从腰间解下钥匙,开了萧子云手脚铁链的锁。
大师兄见锁一开,对萧子云大声道:「快走,我随后来。」
萧子云却不动,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朝我劈来,而我在大师兄的箝制之下丝毫动弹不得……
「你敢!」一声怒斥,范天涵抽了剑朝萧子云疾刺而去,不料萧子云却不管不顾,掌风丝毫未曾迟缓地朝我劈来,我在大师兄手中动弹不得,眼睁睁望著她的那一掌离我愈来愈近,直至我能看清她掌心的纹路。
此人掌纹杂乱,命途多舛,性子独断刚烈……
萧子云那一掌劈来,我只觉五雷轰顶,一瞬间前尘往事如同飞快翻动的书页,老人们说将死之人都是如此,得将人生重新过一遍,下了阴间好跟阎罗王交待一番。
我看到了圆滚滚的宝儿,扯著我的袖子说小姐我们去听说书吧;我看到了我爹蒙著眼和众姨娘在院子里捉迷藏,他一头撞上了树,抖落了无数叶子;我看到了范天涵手里拉著线,笑著道,你的纸鸢这么沉,如何飞得起来;我看到了范天涵手执墨笔,偏头道,你过来让我画一笔;我看到了范天涵拍著我的头道,清浅你听话,去给我烧南瓜粥;我看到了范天涵大吼大叫,清亮眸子充满血丝,清俊面上青筋毕露,近乎癫狂之态。我努力想听清他说了些甚么,却只能听得「不准」二字……
我将死,你何不讲点有深度的?连我都想了一句别有深度的留言——若我死去,后会有期。造化弄生死,天不老,情未了……
我醒过来时在范天涵的怀里,他搂著我坐在庭院里,眼睛似乎望著哪个悠远的地方。我想提醒他地上脏,还想提醒他搂得太实我快被勒死了,但我才一掀唇就觉有什么东西从嘴角缓缓流下,「我……要死了么?」
范天涵垂头以大拇指替我拭嘴角,我垂眼望了一望他的拇指,是血,他那么平静的模样,我差点都以为他擦的是口水了。
他道:「清浅,莫怕。」
我想跟他说怎么可能不怕,但我一开口却只能咳血,他低头吻住我,他的唇贴在我唇上,就那么僵硬而血腥地贴著,他道:「别说,我们以后说。」
这样不好,人们总以为很多话可以留在以后说,但有时候真的就没有以后了。
我抬手欲推开他,却始终只能软软地抵在他胸前。
他缓缓离开我的唇,一滴冰凉的泪从他面上滑入我唇,他对著我勾著嘴角微笑,「血腥味好重。」
你看这人还会笑,他大概想弄死我很久了,我若死了他可以娶一个全新的妻子,她替他煮早膳,替他生儿育女,替他拔去新生的白发,替他递上拐杖……我一想到这些事都将由别的女人来完成,不免难过了起来。
我包著眼泪,问了折子戏里我最唾弃的一句台词:「你……爱我么?」
他还是笑,拭过血的拇指又来拭我的泪,「爱。」
我微微叹息,「能爱多久呢……」
这话在我而言只是对即将逝去的生命的感叹,但在范天涵听来大概成了一句诘问,又大概人们总是对弥留之人有问必答的,于是他摸著我脸颊道:「一辈子。」
这回答有歧义,一辈子可以是我的一辈子,也可以是他的一辈子,我的一辈子眼看就要完,他的一辈子还很长。
但我不准备与他计较了,反正女人一世所求莫过于一个「爱」字,我既得,足矣。
我缓缓闭上眼睛,范天涵在我耳边轻轻道:「歇一歇罢。」
自古以来英雄侠客都是很难死的,于是我醒来时,内心一片澄明,我在心中默默肯定了自己是是个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