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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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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枳轻轻摇了摇头:“抱歉,小橙。”

骆橙没想到他竟然怎么都说不动,无端又生出一阵气恼,脱口而出:“要是我们一家想给你补过个生日呢?”

这句话说出来,终于让那双始终平静温和的眼睛有了细微变化。

骆枳慢慢蹙起眉。

他似乎不太理解骆橙这句话,思考了一会儿,才缓声跟着重复了一句:“你们一家?”

“对。”骆橙咬了咬下唇,她其实没跟爸妈和大哥商量这件事,但骆枳油盐不进,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爸爸妈妈,大哥,二……怀逸哥,我们都在望海,想跟你吃顿饭……”

骆枳看到了她话中的关键词:“望海?”

“就是尘白哥家那个别墅。”为了掩饰心虚,骆橙一口气说下去,“你不记得了吗?任姨养病的时候就住那,还有你自己以前不也一直住在那里吗?很清静的,风景也很好,尘白哥借给了我们,怀逸哥陪妈妈在那疗养,爸爸跟大哥今天也来了……”

她说得实在太快,骆枳没办法辨认口型,但事情的脉络毕竟并不难猜,前因后果已经在脑海中隐隐联系起来。

原来在望海等着他的圈套是这个。

……

如果他按照任尘白发给他的短信,真的忍不住去了任家的别墅,就会正撞上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接下去会有的发展骆枳很熟。

任尘白很喜欢这么做。

把骆枳毫无预兆地推进他们家,然后什么也不用管,只要等着骆枳被家法罚得遍体鳞伤,又或是被嫌恶地轰出来。

然后把骆枳领回任家,告诉骆枳,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年纪还小的时候,骆枳因为太信任任尘白,上了不止一次当。

可惜这次多了一个装不住话的骆橙,虽然不清楚骆橙又是怎么找到的他,但两拨人阴差阳错,反倒让他提前有了准备。

骆枳仍歉意地看着骆橙:“小橙,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不麻烦你们了。”

他的状态开始隐隐有些滑落,看到骆橙瞬间失望冷下来的脸色,忽然被一阵头痛搅起反胃的昏沉,记忆里无数张相似或是更冰冷讽刺的骆橙的脸瞬间跳出来。

骆枳的身体轻轻晃了下。

他伸手扶住墙,闭了闭眼,转身快步往酒店外走出去。

酒店外的天色很阴,却并没有相应的凉爽。气压低得人胸闷,空气闷热黏滞成了分不开的一整坨,浓云下连风也怠于流动。

骆枳出了酒店的旋转门,他拿出手机,正准备确认去海边的方向,白亮的闪光灯忽然不加遮拦地刺进视野。

强光短暂剥夺了他的视力,进而牵扯起一波更翻江倒海的强烈眩晕。

骆枳的意识在那几秒里全无防备地陷入空白,他察觉到有人在拉扯自己,好像是在喊着什么话要他回答,又像是在直播。更多的手伸过来,好像是想要抢着让他面对镜头,一片混乱里,不知是哪个人用力地狠狠一推,他的右腿忽然再吃不住力……

……

他的右腿是什么时候伤到的?

一片格外安静的黑沉里,骆枳安静地想,然后在某个记忆碎片里找到了答案。

……十二岁的骆枳向后退到阳台边缘。

这也是他被任尘白诓回家的其中一次。

他忘了自己小时候不吃菠萝,惹得骆夫人发了病,垂着被餐叉刺穿的手,血淋漓地滴滴答答往下淌。

“是我弄丢了妹妹?”十二岁的骆枳眉睫苍白,定定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骆夫人,“妈妈,您跟他们说,是我弄丢了妹妹?”

骆夫人的神色惊恐而茫然。

她的头发全被自己连抓带扯地弄乱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唯独不回答骆枳的话。

不仅不回答,骆夫人还像是看着什么可怖的怪物,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听说骆枳又闹出了事,甚至牵连了骆夫人,骆承修只得放下工作,带着骆钧匆匆赶过来。

骆钧扶住发病的母亲,熟练地柔声安抚,看向骆枳时面色已经冷峻:“骆枳,给妈妈道歉。”

骆枳摇头。

“道歉!”骆承修沉声呵斥,他不想惊到妻子,所以尽力克制着音量,怒火却因为这种强行压抑而愈烈。

骆承修看着这个不成器的次子,再三闹出的事耗尽了他最后的耐心,暴怒终于变成冰冷的厌恶不屑:“你是不是永远不可能像怀逸一样,让我稍微省一点心?”

十二岁的骆枳尚且没能改掉自讨苦吃的毛病,他疼得眼前发白,耳鸣个不停,却还是非要一字一句说清楚:“爸爸,大哥,不是我……”

骆枳那时候还想不通很多事。

他看到大哥用着他送的领带夹和袖扣,看到父亲把他参加比赛赢回来的第一名的奖杯放在办公室的书柜里,所以他以为自己至少有解释的资格和必要。

但那天的话终归没能说完。

骆夫人忽然歇斯底里地高声尖叫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她挣扎着推开了长子,颤抖枯瘦的手指着骆枳:“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是魔鬼,是骗子,是来报仇的,你不可能是我的儿子……”

然后骆夫人冲过去,双手发力狠狠推在他身上。

骆枳失去平衡,从二楼的阳台摔下去。

他摔进了楼下用来造景的荷花池里,捡回一条命,却依然摔断了右腿。

后来任姨就把他接走,带他去望海别墅,亲自照顾了他三个月。

再后来,任姨就送了他那辆车。

那辆车被他弄丢了。

……

无边的漆黑的业焰骤然腾起来,炙烤着他肋骨下的某一处,慢慢地煎熬着炼火化灰,剩下苍白冷寂的余烬。

骆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毫无预兆猛地一捏。他的胸口急促起伏,骤然睁开眼,从床上撑坐起来。

他躺在再熟悉不过的房间里。

即使不开灯,不去确认任何东西,骆枳也一样能认出这个房间。

这是他在望海别墅的住处,他在这里养了三个月腿伤,那是他过得最轻松愉快的三个月。

没有骆家人,没有噩梦,甚至没有任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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