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
还隔着这么远,阿粥甚至感觉到了它们的动作带起来的风呼啦吹在脸上。
密密麻麻的喜灯像光浪一样将旅舍包裹的同时,企图通过门窗的缝隙进入到室内来。
只是这么一瞬间,阿粥已经听到了一些恐怖的尖叫。它是来自于隔壁,或者更远处。但一声声就好像扎在她的耳膜上。叫她全身颤抖。整个人几乎被恐惧淹没。
而她和周鹿鸣所在的这个房间,也有数不清的喜灯涌进来。它们散发着血一样的光,但这光却一点也不会投身到人身上,当它们越过周鹿鸣就像激流越过礁石,却直直地冲向阿粥。
她甚至都忘记尖叫,大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就在这个时候,周鹿鸣一把扯下了什么东西,向她丢过来:“抛住!”
她叫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个被迎面抛来的东西,在她抓到那个东西的瞬间,原本冲向她的喜灯突然停止,以迅捷的速度调头向周鹿鸣蜂拥而去。而那些原本就离他很近的喜灯,只在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融入了他的皮肤。
他表情有瞬间的扭曲,但似乎早就准备会是这样的下场,转身撞破了窗户飞身跃出后,便坠落下去。那些尾行他的喜灯就像一首鲜亮的虹光。
阿粥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冲过去着急地大叫:“周鹿鸣!!”
但没有任何声音回答她。多数喜灯已经进入了旅舍内,外面一片漆黑,他已经摔死了?还是被喜灯吃了个干净?
阿粥呆站在那里。
如果周鹿鸣不把这东西给自己,他就没事了。
一直以来,她并不觉得周鹿鸣是个可靠的人,对他也并不完全信任,只是走投无路之际,豪赌一把而。每一步她都做了对自己可能会最有利的选择。
可现在……
她随便把手里的东西,用上面本来就有的绳子系在脖子上。然后转身就拉开门往外跑。也许周鹿鸣还没有死。
她才刚冲出去,就迎面撞上了一个黑甲。
他在铺天盖地的喜灯中行走,冷不丁遇上阿粥,一把就抓住她,揪着她推给身后的人。然后又继续往前。他一间间地撞开门,看里面的人还是不是活着,如果活着,就把人提溜出来,如果死了,就继续去下一间。
而那些还活着的和阿粥一样,被他身后的人带到楼上去。
他们似乎在这里布置了什么结界,四五六楼虽然也沦陷了,但七楼却一片宁静。好多美艳的小娘子们,惨死在走廊上,看样子似乎想逃到楼上求救,可显然没走几步人就没了。
一路上去,到处都是死人。喜灯像是有腐蚀性,或者只是单纯地将他们的皮肤全部都吞噬,留下的尸体上,人身的脂肪与肌肉完全地暴露在空气中,有一些哪怕是这样都还没有死,挣扎着爬起来,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嚎叫,向这队黑甲人过来,每走一步,就是一个深深的血洼。黑甲压根就不理睬,只粗暴地推着这些被救出来的活人继续往楼上走。
阿粥回头,看到有一个血人加快速度向这边跑来,他奋力地伸着手,那是求救的姿态,想得到这些黑甲的帮助。而就在他跑近,眼看就要抓住黑甲肩膀的瞬间,那名黑甲一转身就拔剑砍了他的手。留下哀嚎着瘫坐在地上的血人,揪住阿粥追上其他人。
迈入七楼的范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被带回来的这些旅人逃过一劫,个个都心有余悸。低头看向楼中,只觉得那是一片红色的深渊。那些喜灯它们仿佛是赤潮一般。而当它们移动时,就像海浪在翻涌。人们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云霄,血人们垂死挣扎着四处无助地狂奔,想摆脱痛苦得到拯救。有一些甚至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在落地的瞬间,那种可怕的叫声终于戛然而止。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它混合着摔死后的人因为肌肉松弛而外泄的污秽味道,
这哪里还是旅舍。完全是人间炼狱。
黑甲们把他们带来后,就不管了。领头的那个转身推开不远处的房间门,闪身进去。
在门开合的瞬间,阿粥看到一个水绿色的身影。那人斜倚在美人靠上,正闭眼假寐。有美人正在为他捶腿。
但因为门关得太快,并没有看到更多的东西。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解,那里面大概就是这些人的雇主。
她向留在这里看守着楼梯口黑甲问:“劳烦,我朋友还在下面……”
黑甲完全不听她说,只是阴沉地看着她,然后猛地将手上的剑拔出一截,露出寒光凛凛的一段剑刃,仿佛只要她再走近一步,就要毫不犹豫地将她斩杀。
阿粥蓦然住嘴。退回去。
黑甲横了她一眼之后,把剑入鞘,不再理会这边的。
与阿粥一同被救的人,一共有五个。一个妇人一个小孩一个老头还有两个青壮年,一个看上去十分强壮的农人,一个则似乎是做镖行生意的。小孩已经吓傻了,被提上来之后推到那里站着,就一直站着,妇人哭个不停。老头则双手合十,不知道嘴里在念叨什么,叽叽咕咕个没完没了。农人则坐在那里表情惶惶,镖人则一直盯着下面。他大概是看上去最理智的了。
不一会儿进屋子里去的黑甲就出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美人,双手捧着雕满了花纹镶嵌着无宝石的金盆。黑甲走过来,顺手就将离他最近的老人一把揪了起来。大家都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只见他一只手揪着老人衣领,一只手拔出腰上悬挂的宝剑,寒光闪过手起剑落,阿粥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有什么东西扑通一声掉到地上,随后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她脚边。
她低头看了一眼,便与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四止相对。它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甚至并不怎么灵活地转动了一下。但还来不及露出任何表情,就慢慢失去了神采。
阿粥顺着它看的方向看去。没了头的老人劲间喷出来的血一滴不落地全洒在金盆里,等血流变得淅淅沥沥,黑甲便将尸体随地丢弃。让脸色苍白的奉盆美人跟自己回屋子去。
至于剩下的这些人,没人得到他一个眼神。他们僵坐在原地,愣愣看着地上的身首分离的尸体,因为过于震撼甚至都没有发出任何代表恐惧的声音。那个小孩甚至直接就昏死了过去。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农人,他哇哇地呕吐了起来。妇人甚至都不哭了,脸上挂着泪,呆呆地坐着。
镖人当然也害怕,可他大概是这些人中最镇定的。他急躁地左右看看,似乎想逃走。但除非他直接从这里跳下去。不然有黑甲守着,他绝没有离开的可能。
可跳下去也是必死的结局。
他站起来,想离门远一点,以他的位置来说,如果那个割头的黑甲再从房间出来伸手抓的就是他了。
可农人和妇人这时候也都反应了过来。他们飞快地向后挪,一个两个背都抵到了栏杆上。死死抓住栏杆的样子,仿佛只要镖人想让他们松手往前站,除非把他们的手砍掉。
镖人骂了一句,扭头就向阿粥看过来。阿粥看上去比那个妇人还要瘦小。
镖人伸手抓阿粥的瞬间,她不向后退反而咬牙猛地向前冲,用脑袋重重地撞击在对方的心窝上。镖人被撞了个踉跄退了好几步,摔倒在门口。这时候门又开了,镖人动作一僵,飞快地爬起来,在黑甲抓到他以前,一把抓住了那个小孩,把他推往黑甲的方向。
黑甲伸手按住被推过来已经呆掉的小孩,随后剑起头落。他虽然看到镖人做了什么,但他并没有多给半个眼神,大概哪怕是看一眼都让他觉得是在浪费精力。
看着小孩的血被放光,妇人仿佛终于有了知觉似的,呜咽着哭起来。
黑甲端着第二盆血进去之后镖人立刻又向阿粥过来。但阿粥没有给他机会,在他向自己走过来的瞬间,就拼尽全力挣扎但对方毕竟是成年男人,又常年靠武力过活,只几下就被牢牢地按死在了栏杆上。就在镖人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阿粥却猛地死死抱住他,往栏杆外翻。
黑甲开门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镖人意识到阿粥想才又,吓得挣扎着松开手,退开好远。随后当机立断地将目标换成了妇人,冲上去一耳光就将在哭的妇人打蒙了,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拖着住黑甲的方向推。
妇人双手抓住他的手,明明可以抠他的眼睛却只是哭着蹬腿:“救救,救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