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 150 章
傅灵羡站在人群前列,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上去说句话。
王霁后退几步,似恐慌不已,期期艾艾道:“这……你们、你们难道要硬闯宫禁么?”
“是又如何,君王有难,臣等是要救驾!”
话音一落,不知何处传来哨声,只见一群带着刀枪棍棒,穿着甲胄的兵士,不知何时,已经围住了他们。
竟然连兵士都安排好了。
傅灵羡决定还是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田昐却在这时从车舆上快步下来,怒气冲冲道:“上官命,你在做什么?”
上官命堪称风度翩翩地拱了拱手:“田公何出此言,又不是下官要做什么,这是咱们诸位同僚共同的想法,更何况,若非要说下官想做什么,那也是忧心陛下的身体,警惕陛下身边的弄臣。”
田昐上前,咬牙切齿:“你不是说了么,陛下授于天命。”
上官命道:“正因为授于天命,陛下身边,更需要咱们这样的正直之事,而非某些小人啊。”
都这个时候了,陈松如终于也下了车,她咳嗽了两声,问:“大司农说的不会是我吧?”
上官命忙道:“岂敢岂敢,老夫相信,丞相与御使大夫,肯定能理解咱们要面圣的紧迫心情吧?”
田昐气得呼吸都不畅起来,大步上前挡在朱雀门前,道:“今日谁想进去,就从老朽身上踏过去!”
上官命脸色发黑,但半晌,又笑了,他走到田昐身前,低声道:“田公,你阻着我们也没用啊,我们也是听太后的命令,这个时候,太后娘娘,应该已经过去了吧……”
田昐气血上涌,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
“太后娘娘,大司农那传消息过来了,陛下今日仍然没有早朝,您是否要去看看陛下?”
薄四娘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之间觉得有些陌生。
昨夜她特意染了头发,今日看起来果真是比往常精神许多。
可若和十年前相比,就差得太远了。
想到十年前,她就不禁想起十年前那个上元节的第二天清晨,不知从何而来的士兵将她团团围住,自此以后,便是半圈禁的十年。
扪心自问,傅端榕对她不差。
除了不让她接触到外界,不管有什么需求,基本对方都会满足,每月初一十五,对方也都来请安,说话也很收敛——至少在成婚之前是这样。
但是作为曾经的掌权者,她如何能不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掌控人的手段呢。
二十年前,当年还健在的文帝亲自教会了她一个道理:“为君者,恩威并施。”
文帝一定没有想到,他只是像是调|教鸟儿似的这么说了一句,她薄四娘却好像是一棵快要枯死的幼苗久旱逢甘露,突然就开窍了。
那往后的日子,都好像在梦中一般。
她被人称作太后,渐渐都忘了,她真正的名字叫什么,薄四娘,四娘,如今,何人还会再叫她四娘呢?
她确实已经站在这个国家的最顶点了,因为甚至不会再有人知道,她真正是谁了。
除了傅端榕。
只有傅端榕这个小杂种,会指着她说她是奴婢出身。
想起此事,又恨得牙痒痒,从前对方对她的优容她也望到了脑后,站起来走到宫门口,却想起什么似的说:“既无人上朝,大臣岂不是都等在门口?那要不吾……”
话音未落,后面有人凉凉道:“娘娘,莫忘了真人的打算,从前娘娘为何受困宫人,就是因为以为羽翼丰满,想要撇开真人,娘娘莫不是又忘了。”
薄四娘脸色微僵,瞥了身后那人一眼。
那是个穿着黑色道袍的老人,老的脸上的褶皱多到快要盖住五官,这人明面上是她请来教导她道法的老神仙,实际上,是太平道里的长老。
至于对方口中的真人……
薄四娘在心里暗嘲,怪不得当初舍弃晋王的头衔舍弃得如此爽狂,陛下人间王侯,晋王看来更想做的,是陆地神仙。
也罢。薄四娘想,其实她也早已没了当年的心气了。
“你怎么同娘娘说话的?”却有人替她呛了回去,是自从被陛下厌弃之后,只好一直跟着她的贺方。
薄四娘欣慰地笑了笑,心想至少虽然已经失去权力十年,还是有人愿意站在她身边。
那老道显然也不想在宫里和太后起冲突,闻言便含糊说了句:“老道只是提醒一下。”
薄四娘便道:“吾心里有数,也是,该去先看看陛下。”
去看看这祸害,还有没有一口气。
最好是还有一口气。
薄四娘想。
这样,就可以叫对方也尝一尝被羞辱的滋味。
“走吧,去朝阳宫。”
……
傅平安仰躺在床上。
刚才祝澄已经向她报告了外面的情形,上官命想要带人强闯,但是暂时被田昐和陈松如挡住了,但是应该挡不了多久。
她也确实该收网了。
继续拖下去,许会人心动摇。
只可惜,仍然没有钓出晋王和太平道的动向。
天已经完全亮了,但是冬日的阳光本就有限,天有似乎阴沉沉的,于是虽漏进了一些阳光,室内仍然稍显昏暗。
她盯着床帐,隐约看出上面的花纹是龙凤麒麟,用金线织在黑色的底布上。
从前好像没有观察到过这个。
因为从前在有太阳的时间点,她肯定已经起床去上朝了。
许是因为太少在白天睡觉了,所以虽然昨晚没怎么睡,这会儿仍是睡不着。
于是思绪漫无边际地漫游,再一想,和洛琼花有那么长时间的相处,竟然也好像是第一次。
傅平安翻了下身,侧躺着望向身边的洛琼花,洛琼花闭着眼睛,睫毛纤长卷翘,光线斜斜照过来,在她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了一道影子,乌发蜿蜒,衬得肌肤晶莹如玉,那玉色的面容之下,似乎又透着淡淡的粉红。
哦,好像是她脸红了。
不仅是脸,耳朵也连成一片的红,傅平安笑了,开口道:“你也没睡着?”
洛琼花的眼睛并没有完全闭上,用余光就能瞥见傅平安灼灼的目光,被拆穿之后,她睁开眼睛,将锦被盖过鼻梁,只露出眼睛,低声道:“陛下一直看着臣妾做什么?”
因为美人如玉,叫人流连。脑子里虽是这么想着,但若是说出口,难免稍显肉麻,傅平安便只说:“睡不着,便看看你,没想到你也没睡。”
洛琼花道:“臣妾还在想陛下在太学出的那些题,昨晚陛下虽然给臣妾讲解了,但很多地方臣妾还是不懂。”
傅平安道:“不必急于求成,慢慢就懂了。”
这么说完,傅平安又想:她果然是不再叫我平安了。
她昨天就发现这件事了,只是一开始,她总觉得可能只是洛琼花还没从中毒事件上缓过神来,于是没想那么多。
可是这都已经共处一室三天了,就算再怎么想得少,傅平安也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