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冷

“还没到卯正。”

“这么早啊？”我闭上眼睛就想往后倒。却听到母亲悠悠地说：

“今天是去荣国府交绣品的日子。你若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我去我去！”

我立马把眼睛睁得溜圆，坐起身来。

母亲和燕燕带着我行了半日。

燕燕在前面挎着布包袱大步流星，过一会儿便回过身来等等我和母亲。

母亲用她可怜的三寸金莲摇摇地走着，行进速度跟我这个小朋友大致相当。

直到腰酸背痛，也没看见荣国府的大门。

“什么时候能到呀——”

“呀，小姐可累了？燕燕背着你走吧！”

我怎么过意的去！连忙推辞不迭。

母亲掀起垂在脸前的纱帷，望了一望，说：“快了，转过前面这个弯，便是了。”

我满心期待地等着亲眼看一看那神往已久的“敕造荣国府”大门，转过弯来一看，却只看到一排长长的两层青砖罩楼。

楼后高高地伸出很多大树的枝干，虽然是冬天，只有光秃秃的树干，也能看得出必是些种下许久的老树。

楼前有好些三三两两扎堆的货郎，和几个正在疯跑尖叫的小孩子。

母亲拦住一个便客气说道：“麻烦找一下周瑞家的周大娘，就说何家人赶年下来送绣品了。”

那小孩子听了，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带着我们从绕过罩楼，弯弯曲曲地走进了一个小院落。

“舅妈，有人找！”

好家伙，随手拽了一个就拽到周瑞家的亲戚。

我开始对这个红楼世界有一些实感了。

却看见一个只有十几岁，梳着刘海，垂着辫子的小女孩迎出来，笑道：“您可来了！我妈昨儿就说您今天必来的，偏今天我们姑奶奶回门，她去前面侍候了，一时走不开。我妈叫我千万在这儿等着，好生接待你们的，她过会儿就下来。”

然后蹲下身，笑着扯扯我垂在脸颊两侧的小辫子，说：“妹妹今天头一遭来，跟姐姐进屋吧，屋里有果子吃。”

我心下猜度，这就是周瑞家的女儿了吧。

小姐姐，你应该快要出嫁了哦！你会嫁给……

我不禁有一点已经知道故事后续的小小优越感。

我们随着周瑞的女儿进屋，只见一堂红木家具，都雕着繁复细致的花纹。她带我们在西屋榻上坐了，又端上茶水点心，就又忙忙地跑出去。

燕燕站在一旁，看女孩儿去远了，方小声对我说：“小姐，小姐你看那是自鸣钟吧。”

我顺着燕燕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一边高几上有一座小小的自鸣钟，和一盆之前似乎在哪个博物馆见过同款的镶宝嵌玉的盆景儿。

啧啧啧，这就是豪门之仆吗？

母亲也抚着正坐着的垫子叹道：“这缎子也是极好的，倒好像比去年小秋过生日做衣服的缎子还要好些。”

正闲聊着，周瑞的女儿带着她的母亲一同不紧不慢地回来了。我们忙站起来，彼此见过。

母亲说明来意，就示意燕燕把随身带的包袱解开。

周瑞妻子忙阻止道：“不忙，我们家姑奶奶今天回门来，听说妹妹带着女儿来了，就定要我带你去和她叙一回话的。”

“呀，照周姐姐这么说，姑奶奶竟还记得我？”

“你不知道，你前年绣的手帕子，姑奶奶带到婆家去，还时常用呢！我们姑奶奶最是仁义的，如今有了身孕，越发喜欢小孩子了，见到小孩子，那高兴亲热，就不必说了！”

我们一边随着周瑞妻子走，一边听她絮絮地说道。

听她们的形容，这“姑奶奶”必定是林黛玉的母亲贾敏无疑了。

我，和林妹妹的，第一次，重要会晤！

我觉得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