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抹脖子后,原以为能死遁成功的,却又被救了。
意识昏昏沉沉,不知昏睡了多久。
萧靖咳嗽一声,迷蒙睁开眼,仍沉浸在难以自持的恐惧中,一喘息,喉咙就疼得慌。
摸了摸喉咙,已包扎。想来也是,陆长渊不会容许他轻易死去的。
想到他,不由得烦躁。
侧过身子,听得刺耳的锁链声,萧靖心感不妙,睁眼一瞧,见脚腕被两条粗壮的锁链限制了行动。
放眼望去,不见天日,唯有一颗璀璨的夜明珠高高挂在半空。
珠光寒凉,周遭一片寂静,轻纱曼舞,隔绝了小部分视线。
萧靖心头一紧,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却一阵晕眩,软绵绵倒下了。
不好,这具身体太虚弱,猛一起身,竟头晕眼花的,
然而,身体的不适还是小事,最令人难以接受的,还是当下的处境。
他……被囚禁在密室里了?
凶手不言而喻,除了那个男人,还能有谁?
萧靖下地,拖着疲倦的身子,没走十步,锁链就到头。
这距离,刚好能让他够到桌上的茶壶。
呵,陆长渊,你够狠的!
萧靖发狠,抓起茶壶,狠狠砸在地上,仍觉得不解气,将桌子都掀了。
“陆长渊,你出来!”
“出来!”
“你出来啊——”
喊了一声声,仍不见人影,气得他浑身直发抖。
那疯子,究竟去了哪里?
陆长渊,在这里。
自从萧靖受伤后,他的思绪前所未有的空明,此时,正提着一把剑,杀气凛然。
凉老问:“你去哪里?”
“杀一个人。”
杀谁,不言而喻。
很快,他来到一处洞府外,试禁制如无物,径直走了进去。
洞府中,一身穿白衣的男子正在发狂,不停地摔东西,特别是镜子,摔得满地尽是碎片。
捧着焦黑的半边脸,一只眼唯余眼眶,他痛得抓狂,又恨得发疯,一想到他容貌尽毁,就生不如死。
都怪那个人,那个贱人!
“萧靖,我要杀了你!!”
忽然,一道凉薄的声音响起:“你要杀谁?”
柳元白骇一跳,转身一看,竟是倾慕已久的师父,顿时委屈巴巴的哭了。
“师父,你总算来看白儿了。”
“我好痛啊,师叔嫉恨我,想让我生不如死,我……”
“我不活了!”
他毁了半边脸,明明丑陋如夜叉,哭起来,更令人作呕,可陆长渊一听他哭,心里无来由就软了。
见男人神色放缓,柳元白喜上眉梢,颤巍巍依偎在他身边,哭着说:“师父,我好疼啊……”
陆长渊叹息一声:“白儿……”
言罢,胸口突然剧痛,如万箭穿心,痛得头皮发麻。
看了眼手心,一个「噬心咒」赫然显现。
陆长渊变了脸色,无尽的杀意在眼眸中翻滚,像是为了验证般,又喊:“白儿……”
刹那间,浑身剧痛,如上刀山下火海,似在一瞬间就尝遍了世间之痛。
然而,他愈疼痛,思绪越清明。
在来之前,他给自己中了一个噬心咒,每当说到「白儿」二字,就会无比疼痛。
疼痛,能让人保持清醒。
显然,他成功了。
柳元白吓坏了,关切道:“师父,你怎么了,你别吓白儿呀。”
“如果你死了,白儿也活不下去了。”
“我们师徒情分,你当真如此狠心?”
在他的哭诉下,陆长渊的瞳孔又开始涣散,思绪浑浑噩噩,想为他拭去泪水,轻言安抚。
“白儿……”
下一刻,剧痛侵入肺腑,如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识海。
他的双眸时而恍惚,时而清醒,如陷入了天人挣扎中,神识混混沌沌,像被强行注入了思想,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忽然,陆长渊瞳孔骤缩,一把掐住柳元白的咽喉,冷笑道:“呵呵,果然如此。”
怪不得,他一见了柳元白就像昏了头,原来还被操纵着。
原以为识破了天道的诡计,就得摆脱束缚,不料,只是一场笑话。
这一次,陆长渊定要斩断羁绊!
手一用力,天道有所感应,立刻降下一道九霄紫雷,霹在陆长渊的手腕上。
陆长渊一痛,蓦然松开手,捏着手腕,仍剧痛难当,止不住的颤抖。
此时,他半只手都成了焦炭,像是一种警告,将天道之子受到的磨难,都一一报复。
九天之外,无数道紫雷在云层中游走,天穹如被撕裂,露出狰狞的一面。
这一幕,被苍生看到,皆骇然失色,无数凡人已跪地祈求。
修士们能沟通天地,更明悟天道的震怒,纷纷遁向灵光峰,意图向明渊真君施压。
他死归死,可别害了芸芸众生陪葬!
就在陆长渊的松手的刹那,柳元白哭喊着,往洞府外跑去。
“救……救命啊……”
师父疯了,一心要杀了他。
陆长渊邪气一笑,提着剑,悠悠追了出去。
洞府外,黑云层层叠叠,狂风大作,脚下的大地摇晃不定,竟如天崩地裂,令人胆颤心惊。
柳元白跌跌撞撞,失声喊:“救命啊——”
忽然,他的腿被一剑刺穿,痛得失声惨叫。
天道受到挑衅,天穹响起一声吼声,一瞬间落下漫天紫雷,定要碾碎这只不知好歹的蝼蚁!
偏偏,陆长渊在天谴下,仍显得游刃有余,一边躲避,一边追杀柳元白。
一时间,柳元白惨叫连连。
“聒噪!”
陆长渊魔气滚滚,又一剑洞穿了他的肩胛骨。
“啊啊啊……”惨叫声响彻云霄。
鲜血染红了陆长渊的眼,他魔性大发,被天道操纵的愤恨,被徒儿玩弄的憎恨,被师弟厌弃的悔恨,尽然在心中发酵。
“杀了你!”
陆长渊脸色阴沉,提着剑,将柳元白刺成了刺猬,一下比一下狠,又不让他死,先挑断手脚筋,再废了丹田。
眨眼间,柳元白浑身浴血,身体满是剑伤,已疼得两眼发黑,蜷缩在地时,像一条濒死的狗,眼里透出求生的希冀,却只能苟延残喘,不知何时就会断气。
这一刻,他真的怕了,只求师父能饶他一命。为此,让他向青莲真人跪地求饶都行。
真……不想死……
柳元白被废后,天道愈发愤怒,降下漫天紫雷,咆哮着,誓要杀了他!
陆长渊面不改色,一剑如开天辟地,斩断了数百道紫雷,又一跃而起,竟妄想与天斗。
逆天,是会遭天谴的。
天道狂怒,一只大手自天外拍下,带着毁天灭地的威能,天威之强,令天地万物都匍匐在地。
陆长渊气血翻滚,在天道之威下,弱小得像一只蝼蚁。
偏偏,正是这只蝼蚁,有诛天的大气魄。
陆长渊目光严肃,使出最强一击,剑气如虹,化成极薄的一道光芒,瞬间切断了大手。
正此时,他凌空飞起,又挥出一剑,光芒如炬,将苍穹照亮得无影遁形。
顷刻间,他的眼中见到了极为骇人的一幕。
大地上,有无数条锁链冲天而起!
这些锁链,自生灵出生时就有。显然,生灵万物的命运皆掌控在天道的手中。
陆长渊怒气冲霄,持剑横劈,竟斩断了身上那条无形的锁链。
一时间,天空响起震耳欲聋的吼声,似威胁逆天而行的贼子们。
斩断锁链后,陆长渊浑身一轻,思绪前所未有的空明,从一出生就被决定的命运,已不再是他的命运。
此时,剑宗大能们纷纷遁来,喝止道:“住手!”
惊雷真君脾气暴躁,当即大骂:“明渊真君,你是不是疯了?!”
陆长渊转头,竟隐约看到了他的命运,“五年后,你会死于魔修埋伏。”
随即,他看着山宝真君,说:“你的修为至于元婴中期,会在一个雪天坐化。”
又看向含丹真人,却迟迟不说他的命运。
然而,他的话无异于晴天惊雷,令在场之人都震惊了,疯了,真是疯了!
惊雷真君暴跳如雷,怒斥:“魔头,你再张狂,连剑宗都容不下你!”
人群中,含丹真人很心痛,朝他微微摇头。
陆长渊顿了顿,又听得师弟在唤他,果断遁走。
他走后,天劫渐渐消散,对于这个超脱于三界之外的蝼蚁,默默记着。
另一边,萧靖气急败坏,无力喊:“陆长渊,你出来,出来啊!”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出现在眼前。
陆长渊穿着一袭白色道袍,染着刺眼的血液,一只手藏在衣袖中,似见不得人。
“师弟,你醒了。”
“陆长渊,你舍得现身了?”萧靖气疯了,抓起地上的茶杯,朝他用力扔过去,正中额头。
一道鲜血流出,陆长渊面色不改,关怀道:“师弟,你身体抱恙,不能动怒。”
“呵,我要你管?”
言罢,萧靖大吼着,将触手可及的东西,一一砸在他的身上。
明明轻易就能躲开,陆长渊却一动不动,任由他发泄心中的怒火,脾气好的不像话,哪里有半点魔头的影子。
渐渐的,萧靖乏力了,满头是汗,用双手撑着膝盖,喘气说:“王八蛋,你不是人,你禽兽不如……”
“当日,魔婴就该杀了你,免得你为祸人间,害人害己,混蛋……”
“你……你闲得无聊,不去以身殉道……”
“陆长渊,我恨你!这辈子,我最痛恨你!”
骂着骂着,他渐渐竭力了,踉跄几步,一头栽倒在地。
“师弟,你累了。”
“滚……”
陆长渊充耳不闻,任他百般辱骂,都不回嘴半句,更不肯离开半步。
在萧靖脱力后,男人这才缓步走近,将人拦腰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眼前,是一张艳若桃李的俏脸,眼角泛着红晕,喘息间,吐出阵阵幽香,一颦一蹙皆美得动人。
陆长渊眸色沉沉,隐晦的占有欲充斥在心底,一只大手轻抚他的侧脸,呢喃说:“师弟……”
“别碰我!”萧靖一把拍开他的手,嫌恶道:“你很脏,浑身都散发着恶臭!”
陆长渊笑笑,也不勉强,“好,我不碰你。”
“你放我出去。”
“师弟,这不行。”陆长渊顿了顿,似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天大地大,你出去后,就一去不回了。”
“况且……”
“这世上,男修何其之多,若他们对你心存妄念,引诱你,又怎么办呢?”
“我会杀了他们的。”
“一个人喜欢你,我就杀一人;一双人觊觎你,我就杀一双;全部人都想跟我抢,我就杀光世人。”
“嘻嘻……”
“师弟,天上地下,我都不愿再放开你,再让你的视线里出现别的男子。”
刹那间,阵阵凉意袭上心头。
萧靖木着脸,任由陆长渊发疯,一会儿说爱他、一会儿又说离不开他,句句深情,令石头都为之动容。
然而,萧靖听了,只想笑。
“噗嗤……”
下一刻,他真笑了。
萧靖摆摆手,忍俊不禁道:“抱歉,我不想笑的,除非真的忍不住。”
他眼中的嘲讽,如针尖麦芒,无情扎在男人的心头。
陆长渊黯然失色,说了那么多,唯有讥讽?
萧靖忍着笑,摊手示意:“明渊真君,请继续你的表演。”
“师弟,我是发自肺腑的……”
“我知道!”萧靖重重点头,了然道:“你后悔了,想挽回我,对不对?”
陆长渊心头苦涩,沉默一会儿,不知以何等心情说:“对。”
“明渊真君果真厉害,这变脸的功夫比变天还快。”
萧靖变了脸色,说起往事时,句句刺骨:“我爱你是,你将我视若弊履,爱理不理;如今,我不爱你了,你却后悔了?”
“陆长渊,你贱不贱啊?”
“我是一个人,不是一只小猫儿,不会任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说了一次又一次,我讨厌你、憎恨你,唯愿此生不复相见,你当我开玩笑呢?”
“啊!你该不会……以为我在欲擒故纵吧?”
说着,萧靖捂嘴轻笑,轻蔑之意不加收敛:“我敬你时,尚能喊你一声明渊真君,可说到底,你今时不同往日了。”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剑尊?”
陆长渊喉头一哽,恍惚问:“何意?”
“何意?”萧靖瞪大双眸,难以置信道:“陆长渊,你没有自知之明的吗?”
随即,萧靖取来一把镜子,“你看看,你眼中的魔气藏都藏不住了。”
陆长渊看向镜子,指尖抚上眼角,用力揉了揉,仍一片赤红,无声中说:
他是魔头。
魔头?他……是魔头?
陆长渊如遭雷劈,猛地后退半步,更用力揉眼睛,喃喃说:“不……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