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跟着
沈媛的视线从苏菱和沈熠带着警告的目光中划过，像烦了，把勺子往碗里一撂当啷一声。
“本来就是！你们别老那么看着我，本来不就是因为他不听讲答不上题才害得念念被点到结果说错符号被留堂的！念念说错符号，好歹题是做对了的，那他呢？他连一个数都说不出来，他——”
“媛媛！”苏菱语气加重了些打断她的话，表情也严肃起来。
沈熠在旁一脸迷茫。沈从之默不作声地板下脸。一桌人目前只有沈星辞是安静静默的，兀自吃着饭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尹念念的心跳隐隐快了，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他。
沈从之很快问：“怎么回事？”
沈从之的确不知道沈星辞也被留堂的事。沈熠与他们不是一个班，沈媛回家后也只简单说了尹念念留堂的事，让他以为只有尹念念。
而沈星辞……他与熠媛两兄妹一向关系不尴不尬，日常上下学与吃饭也从不与他们一起。
沈从之也早已习惯了他的独来独往，只以为是司机去接尹念念的途中也碰到他所以便将他也顺道捎回来的，没多想其他。
像得到了凭恃，沈媛再不顾忌苏菱和沈熠将今天课堂上的事一口气讲出来，又嫌怨问：“爸，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沈星辞去特殊学校啊？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学校上课也不带助听器，也不听课，就这么待在学校有什么用啊？害得我们班还总被别的班嘲笑有个聋子……”
那句“不带助听器”像是触到了沈从之的逆鳞，脸色彻底寒下来。
苏菱的脸色也寒，却是对着沈媛。沈媛在无意间碰上她的目光不自觉悚了下。
沈星辞终于感受到气氛的不对。
他听不见，却不傻，看得见沈从之冷怒的神色和眼神。他心里茫然，但大抵也猜得到是现在饭桌上的话题关于他的。
他默默放下筷平静与他们对视。
沈从之又问：“是哪道题？”
沈媛顶着压力飞快翻开课本，“这道。”
沈从之默然看了一会儿凛声说：“把张姨叫过来。”
沈家有一位姓张的保姆阿姨，曾经照顾过聋哑老人。沈从之当年在沈星辞失聪后将她聘来，就是看中她会手语。
沈星辞当初在失聪后的前半年还未配助听器，曾简单地学过一些手语，后来配备了助听器才暂置。
有人去叫张姨的间隙，苏菱劝，“吃着饭呢，你这是干什么？能不能让孩子好好吃饭！”
尹念念也说：“叔叔，其实那道题挺难的，我也算了好长时间。他其实突然被点到不会也挺正……”
“你们都别说话！”沈从之一口驳回去。
张姨来了，他让她边比手语边问：“你现在连上课都不肯带助听器了，是么！”
沈星辞一脸平静地看着张姨比完手语，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看着沈从之的目光也从最初的茫然变成了讽刺。
沈从之蓦然怒了，手重重拍了下桌子指住他便呵斥。
“沈星辞！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了！你在家怎么样都行我能惯着你！可是你现在连上学上课都开始摆烂是么？你这是在报复谁呢？！”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处境，你都现在这样子了，还不愿意好好努力，你真想以后成个乞丐出去要饭么！”
“题题不会做，整天摆弄你那些个破东西！我告诉你将来你如果考不上高中考不上大学没人养你！你再这样就滚——没人养你！”
他抄起桌上的课本就朝他丢过去，吓得沈媛都惊呼一声，“我的书！”
苏菱沈熠尹念念几个人也吓了一跳，忙起身围在他身边拉住他连声去劝。
沈星辞原地不动的坐着，只在书丢过来的时候偏头躲了下，望着沈从之的眼神淡漠像摊死水。
他不知道沈从之都说了什么。他语速太快，张姨的手语早就跟不上了，只是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这一刻心里面突然有一阵讥诮的空洞感。
莫名的，他忽然想到刚才沈媛给他指题的动作。
题……
他心跳隐隐快了些，看了眼正在沈从之旁劝说的尹念念，心想着就这么赌一把，然后拿起旁边的水杯倾倒在桌上一点，指尖沾湿在桌上写字。
对面还在吵吵嚷嚷。指尖划在桌面没有一点声音，很快留下清晰的一行——
x=3±根号14
原本还在斥骂的沈从之倏地没了声音。
沈媛也不敢相信般瞪大眼。
沈星辞只看着沈从之，看着他的脸色从暴怒突然变得愣怔愕然渐渐又变得似乎有点灰败。他大抵是明白过来自己可能冤枉他了，眼神里也浮露出些许歉疚，可是最终没有道歉。
沈星辞眼睛里的讽刺意味越来越深，起身径直走了。
晚餐不欢而散。等收拾完餐桌，苏菱冷着脸拽着沈媛到楼梯口的角落。
沈媛又被骂哭了。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她虽哭，可是明显很不甘心，抹着眼泪抽抽搭搭的，语气却很坚决，“他本来就听不见，还不愿意去特殊学校，他上课本来就是没听课才被罚站的，鬼知道他怎么会知道那道题……”
“你给我闭嘴！”苏菱呵斥，冷怒的神色已经气到极致，“就算他真听不见，那他去什么学校，是用你操心的么！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你管人家星辞？再说你总和人家过不去干什么！是现在的生活太好了我惯的你？”
沈媛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朝苏菱喊：“那你呢？你讨好他又干什么？”
她像是什么也不顾了，用力吸了两下鼻子，心一横索性将心里的话直接说出来，“你这么讨好他，不就是怕你要是不能给沈叔叔生出孩子，以后这家里就没你的立足地！但你也不看人家领不领情！你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你那点好也不怕被人家当笑话！”
这一句，让苏菱仿若被雷重劈，蓦然定在原地说不出话。
半晌她才恍然回过神般微微红了眼眶，撂下一句“你这孩子我管不了了！”擦着眼角离开了。
苏菱一走，沈媛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说重了话，求救的眼神望向沈熠，“哥……”
沈熠叹声摇头，“你也太不懂事了。”
……
尹念念在走出房门时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句，没多逗留，默默抱紧了怀里的练习册悄无声息上楼。
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不好探听更不好干涉。
只是这一刻想着，沈星辞……应该会难过吧？
被当着最不愿意示弱的人面前被批评、指责，无论是谁，应该都会觉得很难过。
何况，还有她这个外人在。
幸好他还记得那道题的答案。
她在沈星辞的房门口站停。
看着手里的数学练习册，尹念念心底还是有几分纠结的，但还是决定进门。
她想着，既然他已经当着他们几个的面写出了那道题的答案，那起码在他们心中一定以为他是认真听了课的，起码知识点都已经掌握。可他明明没有听，她不如趁机给他讲解一下。
总不能……到真考试的时候再给他们一个“惊吓”吧？
做好心理建设，尹念念深呼吸，手握住门把手。
担心他会有什么不便，尹念念没有直接大剌剌敞开门，而是悄悄推开一点小缝，探头往里看。
哪知门刚开，沈星辞便一瞬飞快转过身来，桌上哗啦一声响，他如临大敌般冷冷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