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神兵初成
爱茉莉不去接断戟,反而笑了声，意味既有愤怒又有讥讽。
柏菈菈半跪在水面上，谦卑颔首,只能瞧见她头顶发旋,密匝匝一小个墨绿色。
“当众说些媚上的话。”冰冷手掌落在头顶,人鱼的皮肤湿滑又粗糙，柏菈菈几乎能听到鳞片摩擦发丝的声音，爱茉莉就用这种近乎母亲对待女儿的姿势,居高临下抚摸着她。
“——柏县长是觉得，我一定不会杀你是吗？”
柏菈菈：“......”
“是,您不会。”
“客观来说，我刚才这番话音调不高，未必多人听见。”
她吸口气,躲开人鱼爪子：“——还有，殿下，您该剪指甲了，老挂头发。”
爱茉莉：“......”
她立刻把柏菈菈的墨绿长发揉成了鸡窝。
柏菈菈郁卒叹气。
这叫什么事。
好不容易造势威压,又把台阶递到了人鱼公主眼前，照理说她应该很乐意下吧。
我看中轴宇宙那些懂兵法的将军，都是如此降服敌将的啊！诸葛军师就是这么生擒姜维的,这爱茉莉可比天水姜伯约资质差远了，不该如此啊？
.......
话说,虫菈菈，你是不是搞错了“降将”的身份？此刻降的是你不是她？
“我确实不会。”爱茉莉远望着海面,自己带来的海兵正和巡防队鏖战，缠斗的身影共同浮浮沉沉，她只是看着,没有出言指点。
既然六公主不开口，柏菈菈也没进行战场指挥。
“不会什么？”
“明知故问。海之国以妖立国，但学的还是人类计谋那一套，既说想做我七海的左右手，那就拿出点可怜的脑容量，向我展示吧。”
爱茉莉将手掌压在战戟杆上，暗中加力，让柏菈菈无法起身，只能跪着听训。
柏菈菈：“.......”
这公主怎么这么拧巴呢。
海之国虽说处在世界一流水平，但是百强前十里，它人口最少、地域最广，不说地广人稀发展起来多不方便，就单说那广阔疆域毫无山川阻隔，每年接壤的人类国家有多少偷摸逾越海疆的劣迹？她六公主数得清吗？
而且，海之国强大的根本原因，很大部分是因其立国早、妖兵实力强、占据七海地利足好，但这些，在后起之秀人类之国面前，都比不过脑子灵，会弯道超车。
万物灵长之族的潜力，哪是狡诈多变一词能说尽的？
若海之国的统治体系里再不嵌入人类智囊团、那衰败就是迟早的事。
“展示什么？”柏菈菈缓慢偏开头，那眼神让爱茉莉不敢再将手掌落下。
她虽跪在地上，却好似立于山巅，烈阳般刺穿迷雾。
“展示眼下交战巡防队会赢的原因吗？”
“还是挑明说，你国治理结构有问题，越拖死得越快？”
爱茉莉：“......”
.......
海岸边，小丑鱼总管心脏抽痛地数着海兵数量，眼看一个个被薅下海面，仿佛听说了鱼能被水淹死那么离谱的谎言般，五官扭曲，身边七公主却故作深沉：
“奇怪，六姐干嘛呢？”
“柏菈菈的脑壳，那是能乱摸的吗？”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红发。
六姐是忘了，亲妹这把红发是被谁烧的了吗？
......
柏菈菈有火元素神物，海洋妖怪根本无法奈何她。
云修瞟她一眼，一秘又在朝他打眼色，示意看完热闹赶紧走人了，被他摁下去手，安抚地拍拍，比口型：待我看完海之国王储的水平。
一秘：？？？
爱丽儿余光瞥他一眼，眼神压抑。
小丑鱼总管：“公主怎么长他人志气？”
爱丽儿：“不用我长，六姐被揍的还不够惨吗？”
“现在这般，也就游客还以为双方打平吧——你难道看不出，柏县长是再给六姐面子啊。”
总管赶紧看云相一眼，见他似笑非笑，小声提醒道：“殿下，旁人在场——”
“在场就在场，云修又不是傻子。”
“六姐和柏菈菈的武技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但她现在依然在——”折辱一字到了嘴边，爱丽儿咽回去，“不太尊重柏县长——这不太对，柏菈菈肯定暴露了什么软肋。”
“六姐性格高傲谨慎，敢这么做，必然是踩到了敌人痛脚。”爱丽儿略微提高声音，忽然鱼尾巴拍打水面：“我明白了，不是她，是大黑暗森林！”
云修眼中浮现了一抹欣赏。
爱丽儿忽的转头：“两脚怪，少拿挑货的眼神看我。”
“我不喜欢。”
云修：“......”
“你——放肆。”一秘气急，本国人哪忍得了妖怪当面喊领导人两脚怪，顿时想上前理论，被云修挡住，“六公主误会了。”
“我是欣赏您的敏锐。”
爱丽儿嗤笑：“欣赏？是站在一百米终点鼓励五十米选手快跑的那种欣赏吗？”
“真虚伪。”
见云修耸肩并不生气，爱丽儿又嘁声挑衅：
“装什么？你早想到了吧，在这里试我？”
“打架是我姐，你却在这里看我？是觉着王储之争会爆发在我和六姐——我俩之间，想押宝是吧。”
“所以绕路来大黑暗森林，想看我六姐到底什么水平？”
“所以坐山观虎斗，窥伺我能不能看懂这场权斗？”
云修光笑不说话。
爱丽儿也不知自己在生气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越说越生气。
许是崇拜的六姐被人当面暴打，许是在人类面前暴露了妖怪就是脑子慢的短板。
“我是喜欢漂亮两脚怪，也许还雌雄不忌，但也不会被区区皮相挑拨了姐妹关系。”
“你们人类，要敢趁海之国王权交替之际兴风作浪，就都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话越说越急，小丑鱼总管都想捂她的嘴了。
良久安静，直到海面上一跪一立两人都站了起来，云修才撇了下嘴角，含着笑意的眼睛没甚温度。
“敬告七殿下，言多必失。”
“色厉内荏一词，不知您听说过吗？”
这是骂我心虚肚里没货又嘴上厉害。
爱丽儿抿嘴看他。
云修：“人鱼寿长，自有大把时间嘲笑人类成长的浮躁又不扎实，但没办法，我们短命，光阴流逝，再不快快成长，就满头白发了。”
“所以，我勉为其难指点您一句：会咬人的狗不叫，人类里的阴谋家，也从不喜欢嘴上叫嚣。”
“虽然我才三十，但心理年龄比刚成年的您，应该大不少吧。”
爱丽儿笑出一口尖利牙齿，白光森森。
“自比蠢狗，贵国真让我开眼。”
“承让啦，若为了母国发展，修连虫蛆猪猡也做的。”云修笑得轻松惬意，仿佛在和多年好友交谈。
爱丽儿：“......”靠。
不远处，爱茉莉将硕大鱼掌盖在了柏菈菈手臂上，以示友好，这厢爱丽儿就差张开血盆大口，把云修脑袋咬掉了。
怎么有人类真敢当面说，要插手海之国王储之争呢？
“你云之国西边的兽患消停了？被生吞活剥的子民没找你半夜哭叫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云之国享受了三面环山的天赐防御屏障，自然要承受山高林深野兽多的副作用——您海之国对战东大陆夏国才是真的勇气可嘉，听说那守关李靖是有大气运之人，万一把七海搅得天翻地覆呢。”
“关你屁事，我海之国煌煌天选，地大物博，夏国算什么？”
“哦？原来GDPtop2的大夏不算什么啊，那GDPtop4的妖国鹤域也不算什么吧，为何同为妖域，海之国被压在第五名数百年呢？”
“你——”
海之国和鹤域的仇怨，那就是打脸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两方都是妖怪为主导的强大势力，自然想在东西双陆争个雌雄高低。但与海之国和西大陆关系不尴不尬不同，地处东大陆的鹤域和大夏关系好的像一个娘胎生出来的，统治结构人妖并重，若非名字不同，不少人都认为鹤域大夏可以合一为一，把森之国从百强第一揣下来。
而且，和海之国人鱼主宰、海妖纵横不同，鹤域是飞禽天堂，拥有浩大领空，当家之妖名义上是白鹤一族，实际存活着不少远古鸟妖，国师丹顶鹤便传说有一丝神兽血脉。全国上下很得天地气运，又能和人类之国打好关系，颇受各国领导层推崇。
爱丽儿登时要变脸。
云修笑容不变，身边保镖团却齐齐靠近，其中两个人类模样的男人脸上快速冒出棕色羽毛。
情势一触即发。
一只手忽然挡在一人之间。
诸葛小玉神出鬼没，柏菈菈打架他不见踪影，这会又冒了出来：“客随主便。”
“鄙县地小福薄，一位要想打架，麻烦先把搭建看台的五十倍价钱掏出来。”
“——不然，事后保险公司找上门，就是百倍索赔了。”
爱丽儿：“......”
云修：“.......”
诸葛小玉不动声色瞥了眼云之国保镖团，人妖都有，那俩妖怪分明是鹰妖所化，瞳如金石，当年武侯笔还是岐山一根木头时，年年都有鹰隼在它身上搭窝，它太熟悉这些家伙了。
而且，一人的妖化之相，有些奇怪的眼熟——
“吵起来了。”海上，柏菈菈示意爱茉莉看向看台，七公主正和云之国剑拔弩张。
爱茉莉并不回头。
“你也听得见？”
柏菈菈：“？？？”
“殿下，妖怪年纪大可不会像人类那样耳背啊。”
爱茉莉嗤笑，握着断戟的手藏在身后。
她不想暴露自己的颤抖。
刚浅言三两，实话说，爱茉莉被柏菈菈那句“你国治理结构有问题自己看不出吗？”给吓了一跳。
就像暗藏的脓包被挑破，或者丑陋伤疤暴露在日光下。
但她不想服软。
“这令旗是何物？”她指着柏菈菈背后的红旗。
柏菈菈：“.......”
“如果您想问，我是怎么指挥不善水的人类和海兵作战，可以直说的。”
爱茉莉大笑起来，眼神间没了轻视，而是欣赏：“看来我虚以委蛇的水平，还是不能和人类相比啊。”
柏菈菈：“==殿下，我也不是人。”
爱茉莉一针见血：“但你老，有经验。”
柏菈菈：“.......”我还笨呢你咋不说。
水下。
乔尼使劲探头仰望，还是没看到红黄色令旗。一只鱿鱼手绞杀过来，他使劲挣开，用枪杆戳刺海兵的触须末端——
这是短短半个时辰交战里，巡防队摸索出来的技巧，海妖皮肤敏感又没有毛发，触碰一下刺激感很强，只要找对地方使劲戳，就能来一个打一个。
鱿鱼怪叫一声，朝他吐口水，飞速游开。
乔尼：“.......”
“呵。”约瑟芬游过，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水平辣鸡。”
“捅个小怪还被吐口水。”
乔尼：“不是，这技巧还是我总结的——”
约瑟芬：“那我青出于蓝啊，我打晕拖走了十几只螃蟹，你呢？”
乔尼：“......”
好吧，勇武方面，乔尼同志确实比不过猎人出身的柯拉松。
不过——
“县长的令旗还没看到吗？”约瑟芬打手势道。
乔尼摇头，浮上水面换气，负重勒在手脚时间过长，带来骨折似的痛感，破开水面的一刻，他正好看到柏菈菈半跪着，爱茉莉将手掌压在她头上。
乔尼：“.......”
“！！！”
我他妈！
旁边传来一声咆哮，换气的尼古拉斯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气得眼珠子发红，隔这么远乔尼都看清了，刹那间，乔尼顾不上自己的怒火，拼命喊道：“狼王，冷静！”
“现在县长没办法指挥我们，你要再不冷静，会更麻烦的！”
“冷静什么？！”尼古拉斯话音带上了古怪的啸音，像人又像狼，“老子好不容易承认的首领，怎么能被如此羞辱？！”
“那条烤鱼，我来杀！”
乔尼：“！！！”
总说妖族忠诚不似人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要不是情势紧急，恐怕这辈子都听不到尼古拉斯一句“我承认的首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