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 96 章
野兽的爪子上,还残留着许裳染血的衣裳。
“姑娘?!”
问棋的眼泪一下子便落了下来,拔剑便要去刺地上的黑熊,想看黑熊圆鼓鼓的肚子中究竟有没有许裳的身影。
孙威见此也跟着急了起来。
许裳被黑熊吞吃的事情很快传到皇城。
程彦听到这个消息,再顾不得与李斯年享受二人世界,忙不迭从宁王府策马狂奔,一路去往钧山的营地。
李斯年要伪装成残废,起不了马,做了马车,紧赶慢赶,还是被程彦远远甩开。
许裳命丧黑熊之口已经过了一日,黑熊本就被许裳的佩剑刺中,又被暴怒中的问棋开膛破肚,然而肚子里,却没有许裳的尸骨,不知是早已被黑熊消化,还是黑熊将许裳咬得太碎,以至于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寻不到。
程彦抵达钧山营地后,看到许裳残留的衣甲,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裳姐姐虽然擅长骑射,可性子娴雅,怎会来钧山狩猎?”
程彦哽咽着问道。
问棋哭到声音沙哑,断断续续道:“姑娘说,翁主乌发雪肤,若有披上雪狐皮子制成的大氅,必然分外好看。”
“翁主又想要一张雪狐皮子,我家姑娘这才来了钧山,想着给翁主猎来雪狐皮子,送给翁主做大氅。”
程彦一怔,呼吸瞬间便乱了起来——许裳是为她的一句玩笑话才丧命熊口的。
程彦内疚到无以复加,抱着许裳残留的衣甲,哭到不能自己。
长公主眼睛微红,将脸偏向一旁,不忍再看。
李夜城双目赤红,手握成拳,狠狠砸向早被问棋分尸的黑熊的尸体上。
李夜城的力气极大,鲜血溅了满地。
孙威跪在李夜城身边,一边骂自己,一边抽自己的耳光。
崔元锐面露不忍之色,低声劝众人节哀。
李斯年赶到之时,入目的,便是纪律一向严明的军营里的一片狼藉。
李斯年转动轮椅,看了一眼崔元锐。
大夏的三公九卿,皆出自于光禄勋麾下的郎官,这便是郎官入仕,前途不可限量。
而今关外北狄调兵频繁,朝中不日便会再度对北狄用兵,崔元锐担着光禄勋的位置,每到长公主即将出征的时候,他便会来军营,与长公主对接随长公主出征的郎官名额。
郎官入仕虽是前途不可限量,可在边关历练更是不可缺少的,崔元锐今日过来,当是与长公主商谈郎官随军的名额。
崔元锐看到李斯年看他,便走了过去,低声向李斯年说明许裳死亡的原因。
李斯年听了,眸光微闪,来到程彦身边,温声哄了她几句,却将程彦惹得哭得更厉害了。
“裳姐姐是为我死的。”
程彦翻来覆去说着这句话,李斯年眉头微动,瞧了一眼一旁的李夜城,再瞧瞧被李夜城几拳下来砸得血肉模糊的黑熊,心中突然有了旁的想法。
李斯年从袖中取出锦帕,将痛哭中的程彦揽在怀里,捧起程彦满是泪水的脸,小心翼翼给她擦拭着眼泪。
程彦在李斯年怀中不住颤抖着。
李斯年轻轻拍着程彦的背,目光落在被李夜城快砸成一团肉酱的黑熊尸体上。
“或许,许姑娘并没有葬身熊腹。”
怀中程彦的身体猛然一颤,一直在砸熊的尸体泄愤的李斯年动作一滞,抬头看向轮椅之上风轻云淡的李斯年。
李夜城碧色的瞳孔幽深,问道:“殿下此话何意?”
“阿裳没有死?”
程彦紧紧抓着李斯年的领口,像是在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眼泪问道:“你什么意思?”
李斯年轻拍着程彦,示意她不要太难过,温声问一旁的问棋:“你们听到黑熊怒吼到赶到黑熊身旁时,一共花费了多长时间?”
问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不记得了。”
李夜城冷眼看向另一边的孙威。
孙威抬起被自己抽成猪头的脸,连忙道:“我知道!”
“绝对不超过三刻钟!”
孙威一边回想,一边道:“本来我可以更快一点的,但是天太黑了,山路又颇为难行,我只能借着火把的光去看路,所以才耽误了这么久。”
“三刻钟?”
李斯年眉头微动,道:“这便是了。”
“正常来讲,这个季节的黑熊仍处于冬眠之中,贸然被吵醒,脾气难免暴躁,所以才会袭击了许姑娘。”
说到这,李斯年声音微顿,安抚似的握着程彦的手。
程彦在他的宽慰下,慢慢止住了眼泪,抬眸看着李斯年,眼底满是期盼之色。
李夜城看到这一幕,微微别开眼,只看着自己手下的黑熊尸体。
李斯年的温润的声音再度响起:“可黑熊再怎么饥饿难耐,也不至于在三刻钟的时间里将许姑娘完全消化。”
“更何况,许姑娘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儿,她手中有刀剑,不至于一个照面,便被黑熊生吞活剥。”
李斯年的目光落在许裳染血的佩剑上,道:“刺在黑熊眼睛上的佩剑,便是最好的证明。”
长公主长眉微挑,道:“你的意思是,许裳刺伤黑熊之后便跑掉了?”
李斯年颔首,道:“不错。”
李夜城立刻道:“我现在便带人去找。”
“我也去!”
程彦从李斯年怀中起身,随手用李斯年的帕子擦去脸上泪水,再将帕子丢在李斯年怀中,便要与亲卫们一同去找许裳。
长公主长眉微蹙,道:“山上我放的有猛兽,阿裳功夫比你强,尚且遭遇了意外,你凭着那些皮毛骑射功夫,还想学阿裳上山?”
“老老实实在这等着,别给我和夜城添乱!”
长公主声音颇为严厉,程彦也知道自己的骑射远不如许裳,不情不愿地扯着自己的衣袖。
长公主回屋换了精甲,出来之后,点了几队人,让人全部换上精甲,自己亲自带队,上山去寻找许裳。
程彦微微一怔,看着长公主一骑绝尘的身影,有些意外——自她来到钧山军营,母亲莫说掉一滴眼泪了,甚至面色也是一贯的冷峻,她以为母亲久经沙场,早就看淡了生死,所以才对许裳的遭遇见怪不怪。
而今看来,倒是她错了。
李斯年握了握程彦的手,温声道:“许姑娘是世家奇女子,素得长公主欣赏,她今日遭遇如此劫难,长公主心中只怕比你还要着急。”
“只是她为三军主帅,需做到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心中再怎么难受,也只能绷着。”
“她若乱了,下面的军心便散了。”
程彦抿了抿唇,抬头看着长公主越来越远的身影。
仔细想来,她的确没有见过母亲惊慌失措的模样。
母亲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凌厉威严,胸有成竹。
“是我误会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