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 第272章 我种田养你(完) 要是
这件事,巫洛阳当然也是知道的,但她完全没想过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听过就算。
没想到程怀燕会因为高考的事耿耿于怀。
想到这里,巫洛阳不由抬手捂了一下脸,片刻后才松开手,抬头看向程怀燕。
“真是个傻子……”她叹息一声,从被子里挣扎了出来,坐起身。
程怀燕有些慌张,似乎想伸手按住她而又不敢。但在她下定决心之前,巫洛阳已经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怎么会想到要替我找书?”巫洛阳轻声问。
程怀燕的答案简单得让巫洛阳忍不住发笑,“你需要。”
但是笑着笑着,她的眼圈就慢慢红了。
这个傻子,明明那么不舍得她,那么不想让她走,可是仅仅因为她需要,所以还是辛辛苦苦找人抄写了这些教材,送到她面前。
巫洛阳松开手臂,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捧着程怀燕的脸,与她对视。
“其实我不需要。”她说。
程怀燕猛地瞪大了眼睛。
巫洛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喝醉了。不过,肯定没醉到人事不知的地步,要不然哪能听得懂她的话?
她已经明白程怀燕为什么一定要喝酒了。
有些事,只有意识不清的时候才能做。有些话,只有意识不清的时候才能说。
巫洛阳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轻柔得仿佛叹息,“你一直在担心这件事,为什么不来问我呢?”
“不能问。”程怀燕说。
巫洛阳鼻尖猛地一酸。
很久以前,久到她还没有跟程怀燕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程怀燕对自己有一种难言的温柔。那时,她甚至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想法,只是单纯地想对巫洛阳好,并不打算从她身上图谋些什么。
即使到现在,两人已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她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向巫洛阳提出任何要求,但她还是对巫洛阳保留了这一份毫无所求的温柔。
只是因为这是对她好的,所以就算心里再难过,也还是会为她搜集教材。
只是知道如果她要走,挽留会令她为难,所以她甚至不敢开口问一句。
眼泪不知何时淹没了巫洛阳的视线,她难以自控地从心底浮起一种巨大的委屈——这不是她的委屈,是程怀燕的委屈,因为心疼她,巫洛阳感同身受。
程怀燕却因为她的眼泪而慌张。
四年来,巫洛阳从来没有哭过,哪怕是最开始,难以适应辛苦的农活,手上被磨起了泡,身上被晒得脱皮,她都咬牙忍住了。
却在这个时候流了眼泪,让程怀燕如何不慌?
“别哭。”她笨手笨脚地给巫洛阳擦眼泪,“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在这里。”
但她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说,巫洛阳就越是替她委屈,越是哭得厉害。
程怀燕只好低头去亲吻她,用这样的方式安抚她。
然后她们稀里糊涂地做了。
应该也不算是稀里糊涂……在这样的时刻,她们心底都有太多的情绪想要发泄,而言语又太过苍白,很难将自己的心情完全描述出来,不如用这样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
……
程怀燕还没睁开眼睛,就先感受到了一阵陌生的头痛。
她与这疼痛对抗了一会儿,记忆才终于回笼,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她为了壮胆(?),再将教材交给巫洛阳之前,先喝了不少酒。结果巫洛阳看到书之后,就哭个不停,然后她为了安慰对方……咳。
想到这里,程怀燕轻轻吐出一口气。
那些书终究还是送出去了。
也好,留着,她心底始终有种负罪感,好像自己残忍地束缚住了巫洛阳的翅膀,不让她飞。
虽然送出去了,她心底也会存着一点侥幸:就像她跟大队长说的那样,全国那么多知青,那么多应届考生,大学才招几个人?万一没考上的话——
她愿意放巫洛阳自由飞翔,但是如果没考上,只能留在小塘村,那巫洛阳至少不会埋怨她。
现在送出去了,没有退路,就能安心等结果了。
不过等等……酒后的记忆有许多模糊和断片,程怀燕又仔细地梳理了一遍,才终于注意到了巫洛阳那个“我不需要”。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成巫洛阳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但程怀燕直觉地认为不是。她的心脏咚咚跳了起来,直到此时,才察觉到原来巫洛阳一直枕在自己胸口。
她有点怕过于激烈的心跳会将对方惊醒,却又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需要?
包括程怀燕在内的所有人,在听到高考这个消息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这些知青肯定是想回去的,根本没有考虑过别的可能——就算最后考不上,那也总要先去试试。
可是,如果巫洛阳不想回去呢?
虽然这个念头非常荒唐,但在这一瞬,程怀燕回想起巫洛阳从前的表现。
她那么聪明,那么博学,小喜鹊遇到的任何问题都难不倒她,她还经常在晚饭后,坐在院子里或者火炉边,给程怀燕和小喜鹊讲那些奇妙异常、闻所未闻的故事。
壮丽的,恢弘的,缠绵的,忧伤的。
仿佛这世上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可是,巫洛阳一次也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家,提起过她在上海的具体生活。
好像她本就是孑然一身,没有亲朋,没有友伴,只有程怀燕。
在以前,程怀燕哪怕觉得有点怪异,也故意不去探究其中的内情。既是怕勾起巫洛阳的伤心事,也未尝不怀着一点卑劣的心思:如果巫洛阳的世界里只有她,那该多好。
可是,意识到自己卑劣的念头可能就是真相,程怀燕又开始心疼。
如果那里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存在,那么巫洛阳不想回去,也就理所当然了。
想到这里,她搂着巫洛阳的胳膊稍稍用力了一些。
怀中的人轻轻动了一下,程怀燕连忙放松力道,小心地低头看去。
但巫洛阳已经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吗?”程怀燕在她皱眉的时候,伸手过去,替她挡住了有些热烈的日光,“再睡一会儿?”
“不了。”巫洛阳摇头,抓着她的手拿开,“已经醒了。”
她说着,转头看向程怀燕。
对上她的视线,程怀燕微微一僵,下一瞬,就听巫洛阳到,“我们来谈谈。”
程怀燕莫名有些心虚气短,“谈什么?”
如果巫洛阳根本没打算走,那不跟她讨论高考的事,也就很正常了。而她自己,却根本没有想过主动开口问一句,因此产生了深深的误会,折磨了自己这么久。
巫洛阳要说的果然也是这个,“我没打算参加高考。”
“我刚刚已经想到了。”程怀燕侧过身,抱着她说,“但是,这样难得的机会,真的要放弃吗?”
“这对别人来说是机会,对我不是。”巫洛阳轻轻吸了一口气,“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吧?”
程怀燕揽着她的手臂猛地一紧,“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没什么,其实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巫洛阳轻声说,“既然我们在一起,也没必要瞒着你。总要让你知道这些,以后才不会多想。”
程怀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巫洛阳这才跟她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她的父母,是一对非常有人望的文人,在各自的领域有着十分卓越的贡献。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变故来临时,他们也首当其冲。
为了避免受辱,父母选择了自我了断,并将年幼的她远远送走,托付给了可以信任的人抚养。
幼年时的生活,很多巫洛阳都已经记不清了,倒是那时候被父亲抱着念过的诗,读过的故事,还有父母最初的言传身教,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之中。
收养她的人家,自己条件也很艰苦,巫洛阳懂事,从来不争抢吃的,到长身体的时候,怎么看都单薄得令人担心。
更让人不安的是她的美貌。她像是一朵不合时宜的花,完全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却又无人能否认她的美丽。越是长大,盯着她的人就越多,有只是单纯追求的,也有想动歪心思的。
偏偏她的身份注定了不能太高调,万一被查出来,大家一起遭殃。
最后,是巫洛阳自己主动提出可以下乡。
养父母家中本来也有指标,她愿意承担其中一个。
所以她就来了。
“我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回去。”她靠着程怀燕,轻声说,“这几年,已经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了。走的时候,我将父母留给我傍身的东西都留在了那里,算是回报他们几年的抚养。但是,我不回去,对彼此才是最好的。”
“你受苦了。”程怀燕低头亲吻她的额角,心中无限怜惜。
巫洛阳笑了起来,“我很幸运,一来就遇到了你。”
“是我很幸运。”程怀燕抱紧她。
“总之,我的情况,是不可能参加高考的。”巫洛阳说,“考上之后一定有很严格的政审。”
程怀燕心想,她心底或许也是有一点遗憾的,哪怕并不多。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能提这个,于是故作轻松地说,“那你岂不是只能留在小塘村,跟我在一起了?”
她吻着巫洛阳的眼睛,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说,“这么想应该很自私吧?但是,你能留在我身边,我心里真高兴。要是你走了,一定会把我的心也带走,没有了心,我要怎么活呢?”
巫洛阳依偎着她,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热度,闭上眼睛说,“我不走,一辈子都赖着你。”
“应该是我赖着你。”
“嗯,我们互相赖着。”巫洛阳说着,已经慢慢调整好了心情,又笑着看向程怀燕,语带揶揄,“所以说,下次有什么事,直接来问我。看你,自己担心了那么长时间,不是白白吃苦吗?”
“我错了。”程怀燕老实地低下头,“以后再不这样了。”
“记住教训就好。”巫洛阳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早了,该起了。”
起床时她又看到了那一整套教材,昨晚被她好好地放在枕头边,呼吸时似乎还能闻到从中散发出来的墨香。
“怎么办?”巫洛阳伸手抚摸了一下书皮,说,“按理说,这样的东西,应该送给更有需要的人。可这是你费尽心思为我准备的礼物,我不舍得送人,只想自己留着。”
“那就留着吧。”程怀燕说,“反正小塘村没有要参加高考的人。”
巫洛阳看了她一眼,见她如此理直气壮地将黄桥从小塘村除籍,不由好笑,“好,留着。”
她的东西,当然不可能送给黄桥。那人脑子有问题,巫洛阳怕再跟他接触,又让他生出什么奇怪的心思来。再说,对于这个人,她也是瞧不上的,就不要浪费自己的东西了。
她将教材重新包好,锁进柜子里。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她眼睛里看到的,是无比幸福的现在,和无限光明的未来。
巫洛阳没有参加高考这件事,在小塘村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因为大家早就已经认可了巫洛阳,将她看作是自己人了。
倒是黄桥,几个月后参加高考,不幸落榜,从此一蹶不振。
又过了几年,政策越来越松动,改革开放的春风渐渐吹到了这个闭塞的小山村。
小塘村终于也准备推广土地承包了!
程怀燕和巫洛阳是第一个主动报名分地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次分地的时候,也重新立了户口,随着知青办的裁撤,巫洛阳的户口也被迁到了小塘村,原本是集体户口,现在分了地,自然就可以正式落户了。
而巫洛阳提出了一个要求,她想跟程怀燕落在一个户口本上。
这时候的管理相对宽泛,考虑到她们这些年来都是住在一起的,大队长批准之后,新户口本很快就办下来了。
领到户口本的那天,程怀燕高兴得又喝了几杯酒。
虽然她们的关系不能宣之于众,但从今天起,她们就是法律意义上的一家人了,共同承担风雨霓虹,共同分享荣耀祸福。
……
巫洛阳脑子微微晕了一下。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晕眩,她站住脚步,在原地停顿了片刻。
一道身影越过她,走到了前面去。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从头顶上传来,然后是一句撕心裂肺的喊声,“让开,快让开——”
然而这声音来得迟了一些,巫洛阳站在原地,略显呆滞地看着一只洒水壶从天而降,砸在了前面那人的头上。
她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好运地躲过了一场意外。但是……巫洛阳看着前面已经蹲到地上的人,心虚地上前问道,“喂,你怎么样?”
这还是第一次,在她避开厄运的时候,有人代替她承受了意外。
虽然未必真的跟自己有关系,但巫洛阳心理上还是难免产生几分歉意。
她从小就这样,走在路上容易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但是又每次都能巧妙地正好避开。小时候,巫洛阳一直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很倒霉,后来她才明白,实际上是她很幸运,每一次都能正好避开本该落到自己头上的意外。
她伸手去扶着蹲在地上的人,打算把人扶起来,“你还能动吗?这情况估计得去医院看——”
后半段话在对方抬起头之后,被巫洛阳咽了回去,她打量着这张戴着口罩也掩不住丽色的脸,有些迟疑地叫了一声,“云烁?”
对面的人立刻警觉,一双眼睛防备地看向她。
巫洛阳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云烁似乎也终于从被洒水壶砸到的晕眩之中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她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下一半的口罩,朝巫洛阳微笑,“要签名和拍照吗?可以写to签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