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少年不惧岁月长
岁岁庆幸明天就是周六了,有足够的时间来照顾它。
一连打了三天针,又加之陆年与岁岁的用心照顾,眼见着Years的状况得到好转,岁岁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没缓和两天,它竟然又开始发起高烧来,这一次情况更严重了,咳嗽得厉害,鼻涕里带脓,排出的便带血。连夜抱去宠物医院,可治疗并不怎么见成效,它的状况一天比一天更差,一点精神都没有,身体还出现了抽搐,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来。
岁岁站在一旁看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医生摇摇头。
岁岁紧紧拽住他的手臂,哽咽着恳求:“求您救救它啊,不要放弃!”
医生叹口气:“我尽力了,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可一点好转也没有,它现在真的很痛苦,继续治疗下去也只会让它更痛苦。”
言下之意是劝他们放弃治疗。
正好有人抱着狗狗进来,医生被叫走,岁岁跟了上去,拽着他不放,一边哭一边说:“求您了,再想想办法,别放弃它。”
医生有点为难地看着岁岁,她的心情他理解,也见多了狗狗的主人如她一般,哪怕明知没希望了也不肯放弃。
陆年掰开她拽着医生的手,她下意识就要挣脱,他紧紧抓住她手腕,对她摇了摇头,轻声说:“岁岁,听话。”
“陆年……”她仰头看着他,眼泪汹涌地爬满了脸颊。
“我知道。”他双眸中沉着跟她一样的悲伤,却极力克制着情绪,轻声说,“去与Years告别吧。”
要怎么告别,心存眷恋与不舍的人,根本无法好好告别。
它多么有灵性,知道自己即将离开,眼中的眷恋不舍与岁岁一样浓烈,那最后的眼神,让她再也忍不住,捂着眼睛失声痛哭起来。
陆年咬住嘴唇,眼眶慢慢红了。
抱着装在纸箱里的Years走出医院时,夕阳正沉沉落下,岁岁抬头望天边,最后一丝光线终于消失在云层之后,夜幕降临,起风了,北方的十一月,寒冬已经来临。
她将它带去了她的秘密基地,漆黑萧瑟的梨园里,她与陆年蹲在一颗梨树下,用铲子开始挖土,手电筒的光从树枝间打下来,照亮那小小的一片天地。与Years在一起时的画面宛如一帧帧倒带的影像,在岁岁脑海里闪回。她想起初遇时,她也是像今天这样,蹲在梨树下一边挖坑一边哭到崩溃,是它,在那个寒冷的冬夜给了她一丝温暖的慰藉。昨日种种,历历在目,只可惜多么短暂,她与它的缘分,甚至都没能度过一周年,她都已经给它早早买好了周年纪念礼物了。
将最后一抷土掩上去时,岁岁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开始落下来。
“陆年。”她仰头望着他,泪眼中充满了希望,“Years会投胎转世的,对吗?”
陆年想说不会的,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不管人类还是狗狗都一样。可看见她满脸的泪痕,他点了点头,轻声:“嗯。”
岁岁扯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挥了挥手,再见了Years,希望你下辈子做一只健健康康的狗,长命百岁,安详到老。
Years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岁岁的心情都很低落,写着作业就会忍不住走神,眼睛习惯性的瞟向它常待的那个角落。
丁壹见岁岁那么伤心,说要买一只比格送给她,但她婉拒了。不一样的,就算品种一样,哪怕长得像,也终究不是它。而且她以后都不想再养狗了,就算寿终正寝,一只狗的寿命也只有十几年,那种离别之痛她不想再承受一次。
冬至前夕,岁岁跟姥姥说想回老家一趟祭拜父母。姥姥说你是应当回去看看他们,但令她发愁的是,岁岁一个人走她不放心,需要有人陪同。可自己这身子骨经不起长途跋涉,天铭爸爸又没时间。陆年?姥姥刚一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岁岁想了想说:“姥姥,我问问丁壹能不能陪我去,她去过很多城市打比赛,出门经验足。”
丁壹那几天正好在学校上课,一听岁岁的提议立即同意了。但岁岁高估了她好朋友的出门经验,不管是去外地训练还是打比赛,丁壹的一切行程都有人安排与陪同,其实她连一张车票都没自己买过。出发前一天,丁壹忽然跟岁岁商量:“要不,咱们叫上周慕屿与郑重一起吧?要坐好久的火车,四个人正好可以玩儿扑克牌!”
岁岁有点犹豫,虽然她们两个女生跑那么远她也有点忐忑,可也正是因为路途遥远车马劳顿,又只能利用周末时间,往返非常赶,她不好意思麻烦他们。
丁壹索性坦白道:“岁岁,其实吧,我有点怕。”
岁岁愣了愣,想忍的,可是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你是纸老虎啊哈哈!”
也不知是谁,前几天还豪迈搂着她肩膀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喂!再笑我打你哦!”丁壹跳起来,伸手作势要掐岁岁的脖子,最后却环住她的肩膀,趴在她肩头笑起来,有点开心,好久没见岁岁这么大笑过了。
于是“江南行”队伍从两人扩大成四人,赶紧补买了两人的火车票,岁岁与丁壹又去超市买了一大堆的零食,结账时岁岁看见丁壹真的拿了盒扑克牌来,笑说:“真要玩啊,我不会呀。”
丁壹眨眨眼:“我这么聪明,你这么聪明,三分钟包教会。”
岁岁乐不可支,真没见过有人能像丁壹这样的,自恋得如此浑然天成,顺带还夸一夸别人。
可惜最终她的教学任务没机会完成,当天临睡前岁岁接到她的电话,她妈妈突然阑尾炎住院,不能陪岁岁同行了。她在电话里一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说的岁岁都不好意思了。岁岁让她安心在医院照顾妈妈,还有周慕屿与郑重一起呢,让她别担心。
约了在进站口见面,岁岁先到,等了五分钟,周慕屿背着个双肩包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岁岁往他身后看:“郑重呢?”
周慕屿说:“他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岁岁失笑,计划赶不上变化,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成了二人行。
时间紧迫,两人赶紧检票进站。没等多久,火车就来了,上车找到座位,岁岁给丁壹发了短信,告诉她自己已经上车了。
丁壹一听郑重也放了鸽子,握着手机愣了愣,然后给他打了个电话,在得知他没去汇合是因为周慕屿的拜托时,一丝后悔浮上心头,为什么要提议四人行呢?如果说甜品店的小插曲只是她的猜想,而此刻周慕屿的举动明明白白昭示了一个答案。
接着又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内疚,岁岁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不是吗?而且,被喜欢又不是她的错,不是吗?
她如此矛盾纠结的心情,岁岁全然不知,她收到丁壹的回复,她在短信里气呼呼地说要把郑重胖揍一顿。
从北到南十几个小时车程,周慕屿还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火车,买的又是硬座,一开始还好,坐久了浑身不舒坦。更令他难受的是车厢里的气味,除了火车标配泡面味儿,还有邻座旅客脱掉鞋子散发出的脚臭味。夜深了,他很困,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以及间隔响起的小孩哭闹声,扰得人根本睡不着。
岁岁也没睡,她带了本小说打发时间,看完掩卷,抬头看见周慕屿闭眼靠在车窗上,用围巾裹着口鼻,他换了个姿势,又换了个姿势,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她心里过意不去,想起什么,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背包,翻了翻,在内袋里找出一个口罩。
岁岁轻轻推了推周慕屿,他睁开眼:“你怎么没睡?”
“不困。”岁岁将口罩递给他,“才洗过的,不介意的话你戴这个吧。”
周慕屿一边摘掉围巾一边接过口罩戴上,女生口罩有点小,但勉强能用,刚洗过的缘故,淡淡洗衣液的清香透过棉纱传来,他深深呼吸,总算好受了一点。
岁岁打了个哈欠,周慕屿看了她一眼,还说不困。
他靠在椅背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肩膀借你,睡会?”
岁岁摇摇头。
周慕屿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忽然提议道:“反正也睡不着,我们来玩游戏吧?”
岁岁其实没什么心思,但为了照顾他,点了点头:“好啊,有扑克牌。”
“那个没意思。”
“那玩什么?”
周慕屿煞有其事地想了片刻,岁岁还以为他会有有趣的提议,结果他说:“就你会的那个,造句接龙!”
岁岁:“……”
这游戏章盈盈很爱玩,以前坐前后桌时岁岁老被她拉着对战。游戏规则很简单,比如A说:我今天早晨出门摔了一跤。B要将原句扩充:我今天早晨出门摔一跤,但没有受伤。A在B的句子上继续扩充接下去,以此类推。造句不难,难的是你要一字不落地将对方的句子记下来再扩充。简而言之,考验的是记忆力。
游戏开始,岁岁发起短句。
岁岁:“夜深了,我坐在火车上。”
周慕屿:“夜深了,我坐在火车上,失眠了。”
……
你来我往,一开始两人速度都还挺快,句子越造越长,渐渐地岁岁就有点乱,一乱就出错。
第一轮,周慕屿胜。
岁岁:“再来!”
第二轮,周慕屿胜。
岁岁捂着嘴打哈欠,声音透过指缝传出来:“再来!”
周慕屿笑,她那个不服输的劲儿,让他想起了当初在游戏厅投篮时的她。这姑娘胜负欲颇强。
第三轮,依旧周慕屿胜。
岁岁觉得以前陪章盈盈对战的时间简直都白花了,又觉得不可思议,她瞥了眼周慕屿,这种游戏女生们才热衷玩吧?为什么他一个男生这么厉害?
周慕屿问:“还玩吗?”
“继续!”
玩到第五轮,岁岁终于赢了一次,她得意地“哼”了声:“风水轮流转,终于到我家!”
周慕屿但笑不语,傻瓜,我故意输给你的。
又玩了两轮,都是岁岁胜。
她心满意足了,摆摆手:“不玩了,我要睡觉了。”
周慕屿提议玩游戏本就是为了给她催眠,立即说:“好啊。”
岁岁刚趴到桌子上,周慕屿又将她拉了起来,他将自己的围巾叠了叠放在桌子上。
“睡吧。”
“谢谢。”
果然舒服很多,岁岁真的很困了,在轰隆隆的声音里,她渐渐进入梦乡。
凌晨,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水汽,周慕屿伸手擦了擦,望出去,窗外漆黑一片,列车正驶过的不知是平原还是高山。车厢里灯光昏暗,旅客们睡得七倒八歪,鼾声此起彼伏,混杂的难闻气息连口罩都抵挡不住。他以手为枕,趴在另一半桌面上,侧头静静望着那个熟睡中的女孩,彼此离得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轻轻呼吸时的频率,他细数她长而浓密的睫毛,这样无聊的事,他做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觉厌烦。夜色漫长,这小小的静谧的空间,仿佛将一切杂乱隔绝在外,只有她的脸,倒影在他的双眸中。
列车夕发朝至,上午十一点多,两人抵达。
江南细雨霏霏,天气阴沉,寒风刺骨。时隔两年,重返故土,熟悉的气候,耳畔是久违的乡音,令岁岁有一丝恍惚,难过与想念像这细雨一样,无孔不入地卷进心间。
周慕屿还是第一次来南方,对这城市的第一印象是:巨冷!能抵挡北方零下十度的羽绒服好像没什么用,在寒风中走一会儿,他就双脚冰凉,感觉寒气从四面八方袭过来,与北方的干冷不同,是那种寒凉刺骨的湿冷,令人浑身不适。
他们晚上火车返程,也没时间去住宿补个眠好好休整一下,两人坐公交车进市区,最后在一个小区下的车,车站旁边有家饺子店,岁岁领着周慕屿走了进去,给他点了一份玉米鲜虾饺,自己只要了一份小米粥。
她歉意地说:“对不起啊,这么大老远来,本应该请你吃点好吃的。”
周慕屿笑道:“谁说不好了?虾,饺子,都是我的爱。”
更何况,他知道她其实不爱吃饺子,但今日冬至,北方习俗要吃饺子的,也是他喜欢的。她记得。这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令他欢喜。
吃完饭出来,雨已经停了,岁岁在附近将所需的东西买了,然后往公交站走,路过一个小区大门口时,她忽然停下来,抬头朝楼宇间望。
停留有点久,周慕屿忍不住问:“怎么了?”
岁岁伸手指向一栋楼房,低声说:“那是我家。”
他愣了下,忽然明白他们特意跑到这边来吃午餐的原因。他轻声问:“要进去看看吗?”
岁岁摇摇头:“不了。”
通向小区的这条路,她曾走了无数次,这个地方,承载着她太多美好的记忆。近乡情怯,她怕自己太靠近忍不住崩溃大哭,走到门外已是极限了。而且那房子现在住了别的人。
她转身,脚步干脆地离开。
换乘了两趟公交车,才最终抵达墓园。
岁岁将白玫瑰放在墓碑前,那是妈妈最喜欢的花。又从袋子里将一只只蜜橘掏出来摆放好,这是爸爸最爱吃的水果。最后,她打开装有赤豆糯米饭的饭盒,她凝视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眼泪不禁涌上眼眶,看着看着,又忍不住笑起来,她仿佛看见了,爸爸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着买来的糯米饭说,太难吃了,比你妈妈做的差远啦!
又一年冬至日。
爸爸,妈妈,我真的真的好想你们啊。
眼泪又流下来了。
周慕屿静静站在不远处,目光由始至终都笼在她身上,雾气沉沉,冷冽的山风吹拂起她的长发,他看见她哀伤的眼泪,从她眼角坠落,一直坠入他心底。少年的双眸里,染上满满的心疼。他多想走过去抱抱她,为她拭去眼泪,为她抵挡寒风侵蚀,但最终他克制了心中翻涌的情绪,将空间留给她与她最亲的人。
从墓园出来,岁岁情绪低落,一路无话。
火车晚上十点开,两人到了车站时间还很充足。排队检票的时候,岁岁不小心将身份证掉在了地上,周慕屿捡起来,递给她之前他看了眼,随口赞道:“照片拍得不错……”忽然顿住,他抬头惊讶地看岁岁,她正好回头,将身份证拿了回去。
“谢谢。”
队伍比较长,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周慕屿忽然说:“要坐一晚上车,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岁岁觉得疲累,也没有胃口,摇头说:“我不饿。”
她这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又连轴着车马劳顿,他真担心她会低血糖。
周慕屿说:“我饿!我想吃面。”
岁岁本想说站内有面馆进去再吃,可又想到他不远千里陪自己回老家,长途跋涉匆忙来去,她都没请他好好吃顿饭,心里便有点过意不去。
她说:“好吧。附近有家好吃的面馆,不知道还在不在,我们过去看看。”
她离开两年了,这城市有诸多变化,车站附近那家小面馆却依旧还在,老板还是那对老夫妻,老婆婆负责煮面,老爷爷就招呼客人与收拾桌子。
这个时间点店里还有两桌客人在吃面,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周慕屿点了一份招牌三鲜面,岁岁什么都没要。
等待的时间,岁岁去了躺洗手间,出来时发现周慕屿不在座位上,她开始也没在意,五分钟后他还没回来,岁岁就有点担心了,毕竟这城市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又在鱼龙混杂的火车站附近。她掏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才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正在收拾餐桌的老爷爷见岁岁走到门口张望,便说:“小姑娘你是在找你朋友吗,他出去买水了,让我转告你一声,瞧我,给忙忘了。”
岁岁放下心来:“谢谢您啊!”
又过了几分钟,周慕屿还没回来。岁岁皱眉,这附近就有便利店,买个水不用这么久的,他不会是迷路了吧?她正想出去找,就看见周慕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只面碗。
岁岁纳闷,他怎么跑人家厨房去了?
周慕屿将面碗放到餐桌上时,岁岁“咦”了声,几年没来,这老婆婆的手艺怎么变了?这碗面卖相可真是……相当不好看。汤有点少,面条都黏在一起了,卧在上面的煎蛋也有点儿糊。
岁岁有点不好意思,之前她可是对周慕屿猛夸老婆婆的手艺,他对食物挺挑剔的,这下估计都不想吃了。但就这样离开也不太好,她低声说:“要不你先尝尝,也许味道不错哦!”
周慕屿将那碗面推到岁岁面前,她心想他果然嫌弃呢。她是真的没胃口,正犹豫要不要逼自己帮他吃掉时,就听见他说:“赤豆糯米饭对我来说有点难度,显然这碗面也煮得很失败,但我尽力了,你可不准嫌弃啊!”
岁岁惊讶地抬头看他,这少爷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他笑望着她,很温柔很温柔地说:“岁岁,生日快乐,岁岁平安。”
她眼睛里忽然有水汽蔓延,鼻头微微发酸,她并没有告诉过他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是怎么知道的?虽然自那场事故后她也不再过生日,但十几岁的女孩子,还没能练就一颗无坚不摧的心,终归会心存期盼,想要被记得与祝福。
那年后,第一次有人帮她过生日,第一次有人祝她生日快乐,为她煮了一碗生日面。
岁岁低下头,端过那碗渐渐变坨的面条,吃了一大口,很咸,醋也放多了,真的好难吃啊!但她一口一口全吃光了,最后连汤汁都没剩。
她轻声说:“谢谢你,周慕屿。”
他看着空空的面碗,开心地笑了。
从面馆到火车站,有一小段路因为路灯坏了漆黑一片,经过那里的时候,周慕屿忽然拉住她:“等一下。”
“哧”一声轻响,夜色被一簇小小的火苗点亮,柔和的光映着少年温柔的眉眼,他举着一根火柴对她说:“虽然没有蛋糕蜡烛,但是岁岁,许个愿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实现。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浪漫的场景,动人的话语,还有少年好看的眉眼,他带笑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她的倒影。可岁岁此刻却感觉心脏被什么压着一样,只觉负重,还有点不知所措。她不是神经大条的女生,他一连串的举动,串成了一个答案,在她心底呼之欲出。她下意识想逃跑,可此情此景,一个人如此的用心,就算你不能回馈同样的心意,也应当尊重与感激。
她说:“礼物不是已经送了吗,那碗生日面,我很喜欢。”
“那不算。”周慕屿催促道,“快许愿,火柴要烧完……”
话未落,火柴已燃到指间,灼热感令他不得不松手,小小的火苗跌落在地,很快熄灭。
世界重归黑暗。
他在心里轻叹一声。
岁岁却松了一口气。
“快走吧,火车快开了。”
周慕屿跟上她,往前走了几步,他忽然又说:“那换一份礼物——以后每年你的生日我都陪你过。”
他语气很随意的样子,岁岁却愣住了,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岁岁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能故意也用随意松快的语气说:“哈,一辈子可长久啦,世事无常,不要轻易许诺啊同学!”
周慕屿快走一步,站到岁岁面前,微微俯身凝视着她的眼睛,他语调轻柔神色却无比认真:“赵岁岁,我没有开玩笑。”他忽然提高声音,一字一句,“我,周慕屿,一诺万万金!”
漆黑的一段路终于结束,骤然重见光明,那少年就站在一盏昏黄路灯下,光芒落进他幽黑的眼睛里,像汇聚了万千闪耀的星辰。
而他掷地有声的诺言如有回音,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这寂静夜色里激荡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