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昆仑之境
村东头的房子稀稀拉拉,越到最后房子越稀少。白殇说的那个门口种着菊花的房子在最后一个,跟其他房子间隔很远,形影单只。
璃沫走近看,一大一小的黄土泥房。房体很普通,房顶却奢华极了,铺满了明瓦。这种瓦是一种贝类,将壳磨薄而成,透光又挡风,十分难得。看到这个瓦,璃沫就知道这是白帝的家。
房子没有围篱笆,但是种满了菊花,以菊花为墙的意思。璃沫从小径中穿过,犹豫了一下抬手敲门。
没人回应。
她等了一会儿,再度敲敲门。
还是没人回应。
她凑近窗户往里瞧,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脸贴在墙壁挂着的字画上。他神情癫狂,又透着点低三下四的样,嘴里不住地嘟嘟囔囔。
蓦然间,老人扭过脸,一双眼锐利似鹰盯着璃沫。璃沫只觉识海被一把锋利的尖刀穿透,尖叫一声坐在地上。
门“吱扭”一声开了,老人走出来,神情泠泠。
璃沫双手撑地,疼得浑身发颤,泪水哗啦啦往外淌。
白帝凉凉道:“真是不知死活,再多看两眼,怕是你的魂魄都得震碎了。”接着他又打量了璃沫两眼,语气微有些惊讶,“竟然没有吃这里的东西?”
璃沫忍着疼道:“我和同伴误入这里,没想惊扰您。请您饶我们一命,放我们离开吧。出去后,我们绝对不会提起这里一个字。”
白帝冷笑,“活人哪比得上死人保守秘密,更何况我家夫人喜欢热闹,村里人越多她越欢喜,说不定就愿意出来了。”
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听的璃沫直眨眼,想要问清楚,白帝转身进了屋。她不敢再去敲门,只得离开这里。
原路返回去找白殇,白殇还以鸟的形态停在树上。见她回来,眼里露出一丝惊奇,“这个时辰是白帝哄夫人的固定时间,你去打扰他,他竟然没有恼,全须全尾放你回来了?”
璃沫猛地睁大眼,这才明白为什么白殇会指点她寻找白帝。不知道哪得罪了他,竟想借白帝之手了结她。
她当然不会傻到以现在这个身份去质问白殇。对天族而言,凡人就如同草芥。
她垂了垂眼,把气憋回去,没再说话。
夜幕降临,柳树对面的大宅子点上了数盏明灯。灯火透过院墙洒向外面,里面有人在喊,“请新娘新郎合屋。”
璃沫还没反应过来,白殇就朝宅子飞去了。
她想起给死狐狸冲喜的人正是苏妹白,虽说合屋这个词不甚明白,但也知道不是好事。纵然对苏妹白没什么感情,璃沫也没法看着她受辱。
她皱了皱眉,从荷包里掏出纸月亮门穿墙而过。
宅子里狐狸味道极重,这里无论主家还是仆人统统都是狐狸精。璃沫对此非常惊讶,原以为桃源村里都是活尸,没想到还有妖。
她给自己拍了一张隐匿符,可以最大程度地让见到她的人忽略她的存在。
宅子外面看着不大,里面有山有水望不到边际。
璃沫在里面绕来绕去,怎么都走不出去,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假山和湖水。她顿时明白,这所宅院上了禁制,不是这里的人是找不到正常路的。
远处的喜乐声吹吹打打,隐隐传来众人的哄笑声和女子的啼哭声。璃沫停下来,拿出纸画的地洞,打算钻进去试试看能不能出去。
还未往地上铺,就听到身后有人道:“你,你竟然不是活尸?”
璃沫转过身,看到树荫下站着一个女子,身体微微有点透明,裙子下面没有脚,半飘在离地一指高的地方。她衣衫尽破,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伤痕。
这里还有魂魄?
璃沫再次惊叹桃源村的多元化,点点头道:“我没吃这里的东西。”
女子微微一怔,“这可不容易。活尸嫉妒活着的人,只要有人进来,它们必定要诱使对方留下,好被白帝大人做成跟它们一样的东西。”
璃沫见对方似乎很了解这个地方,忙问,“倘若有人吃了这里的东西,对这里产生眷恋,该如何使他们清醒呢?”
女子道:“只有白帝大人有办法,这里本就是他的地盘。但你去找他也是白瞎,他能做出这么多活尸,就没想过让活人出去。”
璃沫还想再问,远处的喜乐突然停止了,一道女子的尖叫声划破夜色。
女子转过头,“那个冲喜的人是你的同伴吧?如果我帮你把她救出来,你会报答我吗?”似乎怕她拒绝,女子忙补了一句,“不难,就帮我往外送样东西。”
“什么东西?”
“是我的骨灰罐,埋在园子里那棵梅树下,请你帮我带回家乡交给我阿姐。”
“你家乡在哪儿?”
“赤水。”
璃沫微讶了一下,“我本就打算去赤水,但是计划变了才来昆仑。好,我答应你,把你的骨灰捎给你阿姐。”
女子点点头,“既这样,我带你出去。”
她朝前飘去,璃沫立刻跟上。
“妖死了没有魂魄一说,它们会灰飞烟灭。你有魂魄,你生前是人?这可奇怪了,我以为这里只有活尸。”
女子嗓音有些涩然,“我名叫丽娘,一直生活在赤水,某天外出捡柴被人打昏扔到马车上。拐我的人把我卖到了越州。我本想找机会逃跑,但谁知买我的那个人神通广大,他拍一下我的肩膀,我竟然连嘴都张不开,腿也不受控制。”
璃沫道:“买你的那个人是这宅子的主人吗?”
丽娘恨恨道:“就是那只老狐狸,人称胡老爷。他是天帝养过的狐狸,据说道行数千年,大家都卖它三分薄面。”
璃沫又问,“他买你做什么,为何你后来死掉了?”
丽娘道:“我家是赤水有名的大巫家族,生出的女孩都会成为巫女。他买我就是看中我的血脉,想给他儿子做媳妇。可他儿子虽已百岁,但是心智未开,是个傻狐狸。”
“老狐狸说不急着成婚,等过一阵再结。那时我不过十五岁,纵然身上有巫的血脉,也只能预测一下天气,根本打不过它。逃又逃不出去,只能暂时在这里住下。”
“因这里的水和食物不能食用,老狐狸便雇了一个人从越州运水和吃的东西。那人是个修士,心很好。他知道我的遭遇后心生同情,约好某天送完货把我藏在车上带出去。”
“但是这件事被老狐狸知道了。他有心杀了修士,又怕与修士打斗的动静太大惊动白帝。白帝大人脾气不好,且这座村子是他为夫人造的,不允许有丁点破坏。于是老狐狸就故意挑剔修士送来的东西,往后拖延时间。”
璃沫问:“拖延时间做什么?”
丽娘道:“拖到中午就能名正言顺地留他吃饭呀。”
璃沫大吃一惊,顿时明白了老狐狸的意图,“他要毒死修士吗?”
丽娘点点头,“正是如此,悄悄地毒死修士就不会惊动白帝。在老狐狸眼里,修士帮助我逃跑,再也留不得了。”
璃沫又问:“那修士就同意留下来吃饭,他一点都不怀疑吗?”
“怀疑,”丽娘道,“所以胡老爷让我去给修士送饭。修士信任我,自然会吃的。”
璃沫忍不住道:“真是老狐狸。你不知道食物有毒吗?”
丽娘摇头,“我那时小,自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见食盒里的食物丰盛,以为是胡老爷给修士的赔礼,便高高兴兴给他端去了。”
“修士吃了吗?”
丽娘道:“说起来你的同伴被冲喜也与我有关系。修士没有吃,半道上我被胡少爷拦下了,他吵着非要看我端了什么。我打开给他看,他见里面有个花酿丸子味道清香扑鼻,便伸手抓了塞进嘴里。”
“丸子刚一下肚,他就七窍流血而死。修士看到后立刻逃出了桃源村。后来胡老爷迁怒于我,用绳子将我勒死,身体烧成了灰。”
璃沫“啊”了一声,“那个修士就那么跑了,再也没有回来?”
丽娘道:“他不是胡老爷的对手,回来也没用。我不怨他,他本就是同情我才要助我逃跑,没义务搭上性命。胡老爷的独子死了,他知道惹了祸,自然不会回来。”
“胡老爷想尽办法也没能使他儿子活过来,于是就把他儿子放在千年冰棺里。最近不知从哪里得了一个方法,说找一名女修士冲喜,月圆之夜让两人交合,便能复活他儿子。”
璃沫不懂交合的意思,问道:“何为交合?”
丽娘也不懂,胡乱解释,“就是让女子很疼很疼的事情,不是好事。”她停了停又道,“我阿姐说了,当一个男子亲你时,就是打算做让你疼的事了,要警惕。”
从来没人教导过璃沫男女□□,猛然听到,她便当成知识记了下来。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间瓦房外,这里仆人婢女好几十人,大家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那便是胡老爷。”丽娘指着中年男人小声道,“我做了几年鬼,会点术法。一会儿我弄出个乱子,你乘机去把你的同伴带走。”
璃沫忙拦住她,“我怎么带的走她?她吃了这里的食物,怕是不肯跟我走了。”
丽娘道,“胡老爷怕出岔子,没敢给她吃这里的食物,吃的都是外面送进来的。”
璃沫大为惊讶,连王长老和顾南易那样的人都中招了,苏妹白竟然还能保持清醒。
丽娘又嘱咐一遍,“记得,梅树下,我的骨灰罐子。”
璃沫点头,“你放心好了,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丽娘得了她的保证,这才转身融入夜色。
那边胡老爷正与下人说话,“里面的人都安排好了?”
下人回道,“安排好了,留了一个老妇在那里。她会按着新妇与少爷交合的。”
胡老爷点头,“快一点,今晚云层厚,若是挡住月亮就不成了。”
正说着,屋子发出“咚”的一声响,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接着传来老妇的叫骂声和少女的啼哭声。
璃沫心里着急,怎么还不见丽娘弄出乱子?
正在这时,一个婢子突然发起疯来,她见人便咬,咬完就嘻嘻哈哈地大笑。众人躲避不及,顿时乱起来。
璃沫立刻瞅准机会,躲在房子侧边将月亮门贴了上去,侧身闪进去。屋里与外面一样混乱。苏妹白衣衫凌乱地被一个老妇扯着胳膊往床上拽,她哭叫着不从,又抓又挠。
床幔之后是一具已经僵硬的狐狸。冰冻了好几年,猛地拿出来,身体有些地方开始化掉,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怪味。
老妇气极,在苏妹白胳膊上狠狠拧了几下,“别耽误时间,快与你相公合床。他活了你也有好处,要知道我们老爷可是天帝最宠爱的狐狸。”
苏妹白被老妇按到床前,脸孔挨到了死狐狸。她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吓得浑身直颤,嚎啕大哭。
就在老妇要强行把她按下去时,璃沫“啪”的一下在她背后贴了张符。
老妇顿时身体僵硬,想要大喊璃沫一把捏住她的喉咙,手指一用力,老妇疼得晕了过去。
苏妹白眼里都是狂喜,大声哭道,“阿姐,你怎么才来?”
璃沫忙捂住她的嘴,“想惊动外面的人你就大声哭。”
苏妹白忙闭上嘴,惊惧地摇头。
璃沫拿出月亮门,贴在一侧的墙壁上,“还不快点下来?逃命都不积极。”
苏妹白小声哭道:“我腿软得很,根本动不了啊。”
璃沫道:“真没用,一个死狐狸而已。”
苏妹白心里直翻白眼,你没骑在狐狸身上,你当然不害怕了。但她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口,害怕璃沫生气不救她了。
璃沫伸手去扶苏妹白,但因为对方之前太害怕,不住地发抖,已经完全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苏妹白很想走,但是胳膊腿完全动不了。
璃沫累得浑身大汗也拖不动她,“你倒是动一下啊。”
苏妹白急得直哭,“我使不上力气。”
正在胶着时,房门突然被踢开,胡老爷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它看到老妇身上贴的符纸,顿时明白怎么回事,气的胡子乱抖,“哪里来的修士,竟敢坏我儿的好事?”
数千年道行的压制,璃沫根本扛不住,身体被一股战栗感侵蚀,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胡老爷从身上抽出一把软剑,缠在手上一抖,软剑立刻变得坚硬,带着肆虐的戾气朝璃沫刺来。
璃沫一着急,激发了潜能,浑身力气都拿了出来,用力将苏妹白拖下床。跟苏妹白一起掉下来的还有那个死狐狸。它本来就冻了又化,身体腐朽不堪,掉在地上顿时碎成两半。
胡老爷目眦欲裂,眼珠都要冒血。他疯狂地朝死狐狸扑过去,却因为冲劲儿太大,反倒把对方压成了稀泥。
泥浆溅到苏妹白身上,她大叫一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胡老爷看着不成形的儿子,心知再无可能复活,很缓慢地扭头看向璃沫。
“你知道我为何拼死也要救活我儿子吗?”
璃沫见他眼神癫狂,知道对方马上就要显出本体了。她连人形狐狸都打不过,遇到本体想都不用想了。
她拽着苏妹白往月亮门的方向挪动,嘴里胡扯着拖延时间,“节哀顺变,狐死不能复生。”
胡老爷没有管她的小动作,幽幽道:“我去天界早,几乎没管过他。他就如同一只野狐狸般没人管教,在凡间苟活着。不会法术,逮着猎物吃两口,逮不着就饿着肚子。那天我从天届下来找他,发现他在偷吃泔水。”
“店主人发现了他,把他抓起来吊着打。我赶到时,它就在那里一口口地吐血。我气极了,拔剑杀了店主人,抱起他要走,他却哀求我把他送回家。”
“我从没见过那么简陋的家,一个小小的树洞,里面塞满稻草。我把他往树洞里送,他却死活也不进去。没办法,我只好把他放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爬到一堆石子旁。”
“那是用石子拼的狐狸,彼此挨在一起又留着一道空隙。我正好奇拼这东西做什么时,他爬到了两只狐狸中间躺了下去,用爪子抱住它们。我顿时明白,这两只狐狸是他给自己拼的爹娘。”
“我自责极了,回到天庭便向天帝哀求。天帝大概觉得我老了,没什么意思了,便答应我下凡的要求。我才与我儿在一起多长时间啊,他便被那个毒妇毒死了,我真愧对于他。”
胡老爷说着话,身体开始变得膨胀扭曲。他的脑袋变大,嘴变尖,身体变长,四肢慢慢俯下去,通体长出白色的毛和尖利的指甲,衣服撑不住他的身体,唰地碎成破布。
璃沫拖着苏妹白又向后挪动了几步,只差一只手臂的距离就能够到月亮门,她忙用话来转移胡老爷的注意力,“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把他带到天界?他若在你身边长大,就不会受人欺负了。”
胡老爷大笑,“我把他带上天界?我不过是天帝身边的一只宠物。高兴了扔给我点食物,不高兴了我也得饿着肚子。对天族来说,妖就是妖,跟畜.生无疑,哪里有资格带家眷?”
“天帝不止我一只宠物,他还有孔雀有猫有狗有虎有狼。我本来好好的在凡间做我的狐狸,做什么要把我捉到天上去?”
“不过一年,我的妻子就被修真者抓去剥了皮,孩儿没人看管胡乱着长大,而我却只能在天上钻火圈逗天帝开心。”
胡老爷完全显出了原形,一丈长的身体,把房间挤得满满的。妖气四溢,嘴里的腥气都喷到了璃沫脸上。
璃沫因为帝幽的事对帝煌没好感,立刻怂恿道:“那你还等什么,去天界找天帝复仇啊。都是他的缘故令你妻离子散,你还不去报复他?”
大狐狸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瞳孔紧缩,“不,我不能去找他,他可厉害了。他……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我又算什么?”
璃沫没想到区区一只狐狸竟然知道这种辛秘,忙问,“他的亲兄弟是上古战神帝幽吗?”
大狐狸回过神,眼里都是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璃沫,“一介凡人,懂的倒不少。可惜我的孩儿变成了泥浆,不然用你冲喜效果一定不错。”
璃沫拖着苏妹白又往后挪了一步,“砰”的一声,大狐狸跃到了她身后,堵住了去路,腥气喷到了她后脑勺上,“别挣扎了,你在墙上贴了那么大张纸,我又不瞎。虽然不知道你贴那个干什么,但左不过是想逃出这里。”
他一把扯掉了月亮门,“闯入桃源村的人最后都逃不过被做成活尸的命运,死了倒还轻松。”
璃沫勉强保持着身体不颤,与他周旋道:“那不正好?你快放了我,让我成为活尸,别让我死得轻松。”
大狐狸冷笑着说,“不管是人还是鬼,没有白帝大人的允许都出不了这里,你们的魂魄也会困在这里。我有一根特殊的刺鞭,打在魂魄上能造成魂飞魄散的痛楚,又不至于真的让它散掉。”
“我只要想起来,就可以鞭打你们一顿。日日月月,年年岁岁,你们投不了胎,只能在这里遭受苦楚。”
璃沫这才知道为什么丽娘身上都是伤痕,原来都是被老狐狸抽的。
苏妹白悠悠转醒,睁眼便看到了水缸一般大的狐狸脑袋,吓得大叫一声又要晕厥。
璃沫狠狠掐了她一把,“你再昏死,我就不管你了,留你在这里被吃掉。”
苏妹白打了个冷战,终于清醒了一点。
璃沫将丹巢里的灵力全部引到手掌,“你跟着我跑,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来,明白吗?”
苏妹白忙点头,“我自然都听你的,你跑我跟着跑,不会犹豫的。”
大狐狸全身的毛化为赤色的火粉往上飘,空气里的水分顿时变为蒸汽升腾,他蔑视地摇了摇巨大的狐尾,“这间房子被我下了结界,你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璃沫抓住苏妹白的手,猛地朝墙壁撞去。
大狐狸被这种自杀式逃跑法震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下一瞬,她们便冲进了一副山水画里,消失不见。
大狐狸保持着嘴张开的姿势呆站在原地。半晌才不可置信地走过去摸了摸山水画,平平无奇。接着他又把画反过来摸了摸,还是平平无奇。
他眨巴眨巴眼,从身上取出一只干枯的蜜蜂。刚才他在璃沫身上撒了把花粉,本身是为了标记对方的魂魄,但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他朝扁扁的蜜蜂吹了口气,蜜蜂顿时活过来,扇动着翅膀朝外飞去。
他后蹄一蹬,冲破房顶追了过去。
房间静谧下来,月光从破损的屋顶直泄而下,照在撕作两半的月亮门上。
一个欣长的身影走了进来,俯身捡起碎裂的月亮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纸面,一道波纹似的微光散过,立刻显示出残留在上面的影像。
那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少女,眨着葡萄样儿的眼,细软的手指轻轻一碾,纸门顿时化为实物,那个三界都无法找到的入口,乖乖地为她打开。
*
苏妹白惊疑不定地看着周围,这里山是平的,河也是平的,就连天空都是晕染的平平笔墨,推动着扁扁的云缓缓流动。
但她是立体的,所以处于这样的场景格外的怪异。
苏妹白俯身揪下河边的一支野花,睁大了眼在手指间旋转一番,这花也是扁扁的,但精致无比,花瓣花萼花蕊一个不少,最手巧的女子也无法剪的出来。
“阿姐,这是哪儿?”
璃沫环顾四周,找寻着出口,“这也认不出来?老狐狸墙上挂的那副山水画。”
苏妹白更加惊讶,“山水画?啊,我看到了,那还有一只鹿,画上也确实有一只鹿。阿姐,我们怎么进来的?”
璃沫调出灵力做了一枚指针,放在手指上辨认着方向,“爹爹给我的仙器,可以穿进画里。”
苏妹白刚想说爹爹怎么不给我,就想起李庭慕确实算不上她的父亲,她父亲早就死在秘境里了。
苏妹白顿时顾影自怜,有爹爹的人可真幸福,有人给仙器有人疼爱。
不像她,一直追在白师兄身后,但雪地遇袭,对方毫不犹豫就撇下了她,还是王长老和顾南意把她救了下来。
璃沫抬起手一指,“沿着河边走,就能走到出口。”说罢抬脚便走。
苏妹白跟在她身后,一脸好奇,“阿姐,这里好舒服,风柔柔的,安全得紧。我们多在这里待一会儿,等老狐狸找不到我们了再走,不好吗?”
“不好。”璃沫道,“画里世界的大妖不比外面少。我们灵力低微真遇上了怕是永远出不去了。更何况还要吃东西,一天还行,多待几日不用别人动手,我们先就饿死了。”
苏妹白又问,“画中世界有美男子吗,我在这里找个夫婿靠谱吗?”
璃沫笑了一下,“有吧,画师画出什么模样,你看到的就是什么模样。但是别指望他们能喜欢你,你这样圆滚滚的,对于画中人来说就是一个怪物。”
苏妹白点头,“原来如此。”
山水画并不大,没走多远便看到一栋小小的房子。房子画的简单,留白甚多,甚是写意。
璃沫微讶地眨了眨睫毛,“山水画竟然跟另一幅画连着?”
苏妹白忙问,“什么意思?”
璃沫指着空气中一道不太能注意到的虚线说,“你瞧,这边的光度和那边的光度不一样。很显然山水画的画师画的是雨后初晴,而那幅画的画师画的是艳阳天。现在它们连在一起了,不多见,而且不太妙。”
苏妹白顿时紧张,“为什么连在一起就不太妙?”
璃沫道:“只有大妖才能把别的画卷连过来。寻常画里的东西,比如你刚才看见的小鹿就没这个能力。”
苏妹白脸色发白,“阿姐,我们还能出去吗?”
璃沫细白的手指竖着压在唇上,“你小声点,大妖跟人一样有好有坏,我们悄悄过去,兴许对方不打算为难我们。”
二人轻手轻脚过去,房屋安安静静的一点响动都没有,似乎并没有人在。但是璃沫知道,一双眼正隔着窗户望着她们。
“好了,就是这里。”璃沫用剩余的灵气单手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复杂的图腾。
线条发出微弱的光芒,幻化出一道纸做的门。她伸手推了一把苏妹白,对方发出一声尖叫声栽了出去。
璃沫望了眼房子,俯身行了一个礼,转身从纸门跃出。
等她从画卷落在地上,抬头便看到白帝震惊的面孔。
苏妹白瘫坐在一旁,不知白帝对她做了什么,她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