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10
温热的蒸汽之下,他的身上也布满了水珠。
他好似已在这一桶水中坐了很久很久,陆小凤有点失神,好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又有些无奈地抿起了嘴,靠在了浴桶的边缘。
陆小凤喃喃道:“小谷啊小谷,你还真是一个罪恶的女人。”
等待的滋味,实在是很不好受的。
陆小凤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都会背对着门了。
——因为她们一定已看过了很多次回家的方向,但每一次换来的,却都是失望,在失望了成百上千次之后,她们就学会了不去那个会让自己失望了无数次的门了。
陆小凤也已学会了不去看悦来客栈的大门。
……等一下,这是说他像是被丈夫抛弃的小弃妇么?
陆小凤:“…………”
陆小凤忽然意识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比喻的怪异之处,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倒错感,但最诡异的是,这个奇妙的比喻,并不是别人强加在他身上的,而是他自己这么想的。
陆小凤再次:“…………”
就很尴尬。
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身上,已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些变化是这样的微妙、这样的细微,以至于让敏锐的陆小凤,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而等他发现的时候,这变化已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身上,就好像是一个烙印一样。
一个甜蜜的烙印。
烙下这个烙印的狱卒,就是那长着两只兔子耳朵,眼睛总是红红的,看起来有点委屈的小谷了,她用烧红的烙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叫他看清:这烙铁根本就是酥脆的甜甜小饼和蜂蜜混在一起的好东西。
陆小凤一个人坐在浴桶里,也忍不住被自己逗乐了,他有点无意识的去啃自己的手指甲,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脸上也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来。
在这个世界上,浪子也分很多种的。
有一些所谓的浪子,喜欢摆出一副忧郁的面孔,骗得小姑娘们这那都做了之后,又忽然开始诉苦,诉自己以前是多么多么的凄惨,多么多么的被感情所伤,所以现在实在是怕得很,他不能承诺,是因为他已没有爱的能力!
这种人就是专职骗财骗色的人渣而已,骗得小姑娘死心塌地,把家当和性命都给了他,然后他拍拍屁股,走人了。
还有一种浪子,或许是真的受过情伤的,落魄的要命。
这世上的男男女女,都实在是奇怪得很,有男人喜欢救风尘,也有女人专门会被这种心里有情伤的落魄浪子所吸引,发誓要将他拯救出来。不过这一种浪子嘛……既然真的受过情伤,那就会真的纠纠结结,伤人心而不自知了,女人碰上他们,那才叫倒霉。
实在幸运的是,以上两种浪子,陆小凤都不是!
他就是一只快活的小凤凰而已,碰巧天赋异禀,有过人的武功、又极其的招人喜欢,还实在豁达得很,所以在这万丈红尘之中纵歌放酒,好不快活。
所以他对自己很坦诚。
如今,在这种思念之下,他发现,自己对小谷的感情,的确是很深很深的,深得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等到如今发现时,他自己竟还有些惊讶。
他只好又叹道:“谷星陆啊谷星陆,你这只兔子,实在是一只又可爱、又可恨的兔子!”
说完,他还用毛巾使劲儿地搓了自己好几下,好像在泄愤似得。
忽然有人道:“陆小凤啊陆小凤,难道你在思念哪个女人么?”
陆小凤挑了一下眉毛。
这声音是从窗外来的,这声音是一个女人。
这声音如银铃般动听,却很陌生,陆小凤可以保证,自己一次也没有听到过这声音。
他懒洋洋地道:“这天底下难道还有喜欢偷看男人洗澡的女人?”
那女人道:“我是偷看么?我是正大光明的看。”
说着,那女人已从窗外翻了进来,动作十分的灵巧,她一个年轻女孩子,进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屋子,却依然很惬意,信步踱了过来,走过屏风,出现在了陆小凤的面前。
陆小凤:“…………”
陆小凤想翻白眼。
那女人笑道:“陆小凤,你的脸好似已红了。”
……废话!陆小凤还没有放浪到这种程度!
陆小凤抿着嘴抬头,去看着个女孩子。
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皮肤又细又白,杏眼桃腮,风情万种,
陆小凤板着脸道:“我觉得,你的脸才应该红一红。”
女人道:“为什么?因为我此时此刻,在这里看你洗澡?”
她的态度很是惊奇,好像觉得陆小凤这句话实在是不该说出来一样,陆小凤就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女人吃吃笑道:“我来,是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的,你总该谢谢我,而不该不理我。”
陆小凤:“…………”
很、重、要、的、消、息。
这句话对于陆小凤的吸引力,不亚于毛线团之于猫,蜂蜜之于狗熊。
陆小凤忍不住道:“是什么消息?”
女人道:“你想的那个女人的消息。”
陆小凤的脸色就变了。
他本来很是放松的身体,也忽然之间就有些紧张了,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也忽然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木桶的边缘。
他道:“小谷怎么了?”
女人微微一愣,复而笑道:“我只是这么一诈,竟把你诈出来了?”
陆小凤:“…………”
那女人又道:“都说陆小凤桃花缘很好,江湖上有十个美人,倒是有八个和你有过一段儿呢,我还在想呢……这些女孩子里,究竟哪一个是你正在想的女人。”
陆小凤板着脸,道:“你跑过来看我洗澡,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那女人道:“唔,是也不是,我是真的知道那只玉兔精的消息。”
陆小凤的手敲了敲浴桶的边缘,发出了几声并不清脆的响声。
那女人的目光,就在陆小凤的身上转了一圈儿。
她的眼神也是很愉悦、很直白的,那种眼神,就像是男人在青楼里看青楼女子一样的直白。
这江湖上的女孩子,其实都彪悍潇洒得很。陆小凤撇撇嘴,往水里缩了缩,脸还板着。
……要他现在直接就这么站起来,他可能会想直接一掌把自己拍晕来的更好。
那女人道:“你可以先拾掇一下,我在外间等你。”
说着,扬长而去。
陆小凤:“…………”
这也太反客为主了吧!!
陆小凤心情微妙,不过倒是一点儿不耽搁,立刻从水里出来,穿好了衣裳。
等他出去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居然已经开始喝他桌子上放下的酒了。
陆小凤道:“小谷在哪里?她还好不好?”
那女人看了陆小凤一眼。
她奇怪地道:“你竟真的这么担心她?”
陆小凤淡淡道:“就算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她只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也会这样担心她。”
那女人又道:“所以,你对她并不是男女之情?”
陆小凤道:“不,我对她就是男女之情。”
女人:“…………”
女人的脸色就有点奇怪了。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卷着细细黄瓜丝的凉卷放在了嘴里。
她只道:“听说小兔子只能吃素,不能吃肉。”
陆小凤的脸色变了。
他忽然就回想起了一个月前,他们最后在一起的那天夜里,他和小谷都喝多了,小谷凑在他的耳朵边上,说了一个她不能吃肉、不喜欢见血的秘密。
其实,那几句话说得非常的短,而且是凑在他耳边说的,理应没有人听到。
可是顾三在场。
这也是陆小凤这些天来,一直心中有些忐忑的原因。
可是他的面上却说:“小兔子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你去养兔的农人那里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为什么要来问我?”
女人道:“因为我问的不是普通的小兔子,而是玉兔。”
陆小凤就不说话了。
女人笑了笑,慢悠悠地道:“所以说,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神奇,所有的金钟罩铁布衫,都有命门,所有的奇毒,必有伴生的解药,而越是强大的人,也许弱点就是很简单的弱点,你说是不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她在哪里?”
他几乎已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脑子嗡嗡作响,心跳声却清晰得要命。
这女人是敌,非友。
女人微笑着道:“其实你不必如此担心,她还活着,这就很好,不是么?我家主人只是想要通过她知道桂枝的使用方法,对她又没有什么敌意。”
陆小凤继续道:“她在哪里?”
女人道:“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你去不去?”
陆小凤忽然道:“你在诈我?”
女人道:“哦?”
陆小凤道:“或许她怎么也不肯说出那桂枝的使用方法,所以你要用我来威胁她。”
女人面无表情地吐槽:“陆小凤,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你觉得自己是话本子里的女主角么?”
陆小凤:“…………”
陆小凤道:“不然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女人道:“我可以帮你想一个。”
陆小凤道:“哦?”
女人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珠钗,放在了桌子上,推给了陆小凤。
陆小凤只看了一眼,就已不愿再看。
因为这珠钗,正是小谷的珠钗,陆小凤已不知多少此,亲手将这些珠钗从她的云鬓之上拆下来,小谷的首饰虽然很多,但她独爱的却是这种又珍珠组成的小花,足够圆润可爱,光泽也很温润。
……这的确是小谷的珠钗,这女人能拿出小谷的珠钗来,证明她的确不是在说谎。
女人看到了陆小凤的表情,忽然狞笑道:“假如你不去,你就不要想着再见她一面了!”
说着,她忽然如利箭一般地从窗口蹿了出去,陆小凤几乎来不及反应,也立刻从窗口上掠了出去。
当一个人听到“你若是不去,就再也不要想着再见她一面”的话时,通常很难不会有任何反应。
而陆小凤的个性更强烈一些,他听见这这句话的时候,即使前头是刀山火海,他也一定是要走上一遭的。
他紧紧地跟在这女人的背后,来到了京城郊外的一处别苑之中,那女人真不愧吃了月宫上的桂枝,行动灵敏得很,一下跃进了一间屋子里,陆小凤跟在后面,也跃进了这间屋子。
然后,屋子的门就忽然关死了。
陆小凤:“…………”
嗯,常规操作,没什么好一惊一乍的。
但屋子里竟是没有人的。
那女人明明跃进了这一间屋子,但此时此刻,这漆黑的屋子里,竟是连一个呼吸声都听不见的。
陆小凤当然不可能是见了鬼。
事实上,对于陆小凤这种一向喜欢在阴谋诡计里打滚儿的人来说,这种情况的答案,实在是明显得要命。
答案就是,这屋子里有机关密室罢了。
他十分冷静地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打亮,慢慢地探索起了这间屋子,这是一间三进的屋子,他正站在正堂之中,左边那一间是卧房,右边那一间是书房。
卧房探完,没发现什么,又进书房,书房里放着博古架,架子上放着各色的花瓶、古玩。这博古架好似很久都没有人打扫过了,每一层的架子上,都落下一层灰尘。
只有一个地方不是,这地方有一个五指印。指印旁,立着一个青花瓷的花瓶。
这就好似怕陆小凤找不到一样。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去摸那青花瓷花瓶。
花瓶果然是拿不起来的,只能转动——这是个机关。
机关启动之后,博古架的后头,就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来,一股阴寒的气息,忽然从这密室之中传出,只叫人觉得头皮发麻,只想立刻跳起来就逃跑。
陆小凤想都没有想,直接就进了这密道。
密道的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陆小凤只看了一眼,就朝黑不见底的前方走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陆小凤忽然停了下来。
火折子的光,并算不得很亮,这密道通往地下,是个深不见底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大,区区一个火折子,自然不可能全都照亮。
他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他听到了呼吸的声音。
陆小凤道:“你引我来这个密道?”
那个女人银铃般的声音,在这空旷而冰冷的地下密室之中,也显得可怖了几分:“是。”
陆小凤道:“小谷在这里么?”
那女人又道:“你总是小谷小谷的,实在是烦人得很,难道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你那小谷不成?”
她的话听起来虽然很像是个幽怨的怨妇,但实则却是带着笑意说的,一点儿幽怨之意都没有,反倒是有几分昂扬的趣味。
陆小凤只叹道:“你把我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将这样的废话?”
那女人道:“也不是。”
陆小凤道:“哦?”
那女人道:“我是为了杀你,还想要你死得格外的凄惨,格外得能取悦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