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投怒苍
卢云咬住银牙满面自责如果自己把火漆拆开如果自己没把东西送去这件事就不会是这样……艳婷……你好狠心你好狠心……
突然之间卢云心下一醒不对……不对艳婷小小一个姑娘她能有什么仇恨她的背后还有一个人……卢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霎时之间他已看到了答案。
“是你么!武英王朝的中兴大臣是你下的手么?”
卢云望着地下的婴儿绝望之中终于张开了嘴放声大哭起来。他想杀到那个人面前大声责问他为什么他要那张国字脸说出真心话。
神机洞里的一代真龙武英王朝的中兴大臣你好毒辣、你好忍心啊!
在这心智溃决的一刻忽听远处脚步声杂沓竟有大批人马行来卢云大惊失色此刻生死关头命悬人手绝不能意气用事。他将王玺藏人怀中又那小婴儿紧紧抱住缩身密道偷眼望外果见有大批好手沿河行来似在搜索什么东西。
这些人并未穿着厂卫服色全都是无名高手。只是这帮人脸上的冷酷无情与朝廷豢养的杀手并无二致。这帮人决计是皇帝派来的。
卢云怔怔望着洞外心道:“当此乱世谁能保护这孩子平安?”
他若潜逃回京把这孩子送到顾嗣源家中凭他兵部尚书的职权或能保他一命只是风声若要走漏祸端牵连到时满门抄斩的惨祸定会降临在顾嗣源一家身上。卢云心中害怕想道:“不成便算要死死我一人就好了。绝不能连累倩兮。”
今生所爱便只顾倩兮一人宁可千刀万剐也不要连累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自己到底何去何从究竟要回京城还是要逃到哪儿须得有个定断。否则给这些人抓住那非但自己没命还要把这小婴儿害死卢云满心烦乱不知何去何从忽然心念一动眼前登时雪亮。
“怒苍山!”
卢云欢欣鼓舞几乎要叫了出来。“朝廷再强也打不下怒苍山来天下间只有仲海能救这孩子!”想到世上还有个怒苍山心中直是大喜欲狂。以怒苍山的雄强兵马连皇帝都敢打杀若要保护一个婴孩那是绰绰有余了。
卢云心中喜乐越想越觉此计大妙此刻局面诡异皇上喜怒难测随时会株连大臣柳门案之时自己身在现场加上他与柳昂天渊源颇深当此乱事本就该先行离京避开风头。否则一个不巧顾嗣源必为自己所累。
卢云想定日后行止有意离京先把小孩子安顿了再说。他听洞外脚步声尚远眼前一处草丛离自己约莫一丈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倒退几步跟着奋力一纵飞身坠入了草丛便在此刻那婴儿受了震荡便要大声哭泣。
卢云左手握住云梦泽右手掩住那婴儿的口鼻急在草丛中爬行。他附到婴儿耳边低声道:“好孩子别哭叔叔带你去吃香喝辣找美丽的仙女玩儿去你快别哭了。”
慌乱之间把孩提时的梦想说了出来说也奇怪那孩子居然止了泪水不再哭泣。卢云又爬了一阵忽听背后一人提声喊道:“大家看!这里有条密道!”
脚步声杂乱眼看众人围拢过去卢云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下运起内力奋力向前冲出本想背后必有人大呼小叫哪知奔了片刻居然没有声响卢书回头去看大批人马全数涌入洞里居然不曾留人把守洞外。
卢云放心下来但脚下依旧不敢稍缓他低头去看怀里只见小婴儿手舞足蹈啊啊欢笑想来眼前景物纷纷倒退而过让他大感兴奋。
卢云接连狂奔赶路足足奔出三十来里直到身在荒山方才缓下脚来稍事歇息。
此时已近辰时天色阴霾漫天大雨下落秋风秋雨最是凄苦卢云用力摇了摇头撇开那些悲苦想法眼前乃是人生前所未遇的大逆境只要一个不慎必然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万万不能再怨天尤人。他行到一处树下忽见自己还穿着官服赶忙脱下顶戴衣冠打做包袱模样将之埋入地底。
十年寒窗苦读承天门下金榜题名无数风霜劳苦终于换来这身华冠。那不只是富贵功名而已里头还有着此生笃信的志业。
卢云跪在地下将泥土一泼泼掩上了眼看顶戴入土慢慢隐没不见茫然之中只觉得身上有块地方死掉了再也不属于自己。
卢云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想什么当即怀抱婴孩二人仓皇出奔一路翻山越岭而走。只等去到了天水便要投上好友创建的山寨先把婴儿安顿了再说。
此行为免朝廷追捕尽挑荒烟小路逃命。这条道路倒不陌生当年与伍定远受人追杀时走的便是这条路。只不过这回没有同伴并肩而行反换成一个小小婴儿陪在身旁。
一大一小仓皇西去路上甚少人家道上饥饿时也只能捕兽摘果为食卢云精擅烹煮食材料理于他自是易如反掌他将果肉撕烂烹煮待成黏糊模样方才送入婴儿嘴里喂食。那孩子尚未长牙找不到奶娘哺ru除了此法也别无别的法子喂养。天幸这壮小子胃口奇佳来者不拒看在卢云眼里倒也欣慰。
饮食容易但心里的重担却始终放不下来。卢云离京已有数日却始终不曾传讯回去柳门爆大祸顾嗣源、顾倩兮父女得知消息却又找不到自己必定忧心如焚、寝食难安行到第四日眼看已是八月十五正是原先预定的成亲之日卢云实在无法忍耐顾不得佳叩安危便折返城镇无论如何都要写封家书回去纵使拼掉性命他也再所不惜。
天幸镇上一如平常也没有什么捕快官差。卢云找了间客栈细细写落书信虽只三数日不见顾倩兮但心中的悬忧挂念实非外人所能想见。写着写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思念泪水扑飕飕地落了下来直把墨水都荫开了。只是他怕顾倩兮担忧信文反倒只寥寥数语言道柳昂天卷入政争自己先赴江南避难、来日再聚云云。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封信送达顾倩兮手中的刹那必让她放声大哭在这大乱世中这封信有如一条薄弱的丝线把彼此的思念串连起来黄金与之相比却又算得什么?
写罢之后卢云却不把信交给店小二他此时颇经世故已知人心叵测的道理这帮店小二市侩俗利越是重金嘱托越惹小人贪念当下找了个乞丐赏了几两碎银要他把信送到北京兵部尚书府。说是个山东书生送来的信只要找到一个小红姑娘便能以信换银。
那乞丐收了碎银已是大喜过望又听说这封信值得百两龙银更是惊喜有加。反正他每日里闲来无事便是在街上行乞这京城不过百来里路一里一两银子天下岂有这等妙事?便忙不迭地走了。
卢云见那乞丐纯朴想来必能办好事情多少放下一桩心事。只是自己此行前途茫茫不知何时才能与顾倩兮相会想到此节仍是不免郁闷。
两人一路西去又走十来日一大一小已如野人一般。大的不曾刮脸修面也不曾洗澡更衣自是衣衫褴褛如同乞儿。那婴儿更惨了不过满月的孩子使日日吃着果子糊尿布换来用去的更是同一件。到得后来眼看尿布脏得不成话索性弃置不用每回那孩子要拉稀卢云便单手将他提起离得远远的任他拉屎撒尿事后再替他拿枯叶擦抹一番。反正身在旷野四下无人倒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了。
卢云游历四海吃喝拉睡这些琐事自然难他不倒可时序入了九月节气霜降露浓风寒天候乍暖还凉这就无能为力了。他仓促离京路上不曾带有冬衣自己仗着内力护身自不把区区风霜看在眼里只是那小小婴儿可就惨了纵使真是虎豹之身却要如何熬下去?果然天候转凉不过露宿几夜便已满脸鼻涕卢云每日将那婴孩挂在怀里赶路一路听他咳嗽心里更是担忧。
这日行经庆阳此地乃是内地小城向无驻军卢云便起意入城预备买些冬衣再走。
行入庆阳城但见地方贫瘠也没多少居民瞧来望去秋末冬至家家户户都腌着白菜一瓮瓮埋入地洞一时也分不清谁是店家、谁是百姓。找了大半天方才寻到一处破烂客栈看土堡模样十之**是民房改建而成卢云也无力挑三捡四当下便住了进去。
一入客店便听一声招呼卢云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少*妇望着自己看她脸上生着雀斑约莫二十来岁背后带了个襁褓。卢云此时生满短须蓬头垢面倒也不怕有人认出自己他见那少*妇手端木盘多半是老板娘无疑便道:“安排间上房在下要住店。”说着行向柜台先将婴儿解下又把包袱、兵刀一一扔上了桌这才稍稍喘息。
那少*妇瞅着桌上的婴孩笑道:“好可爱的孩子。怎么没瞧见娘?”此言一出店里七八个客人全都望了过来卢云自知他一个男人带着婴儿道上奔波不免引人注目当即咳了一声道:“这孩子的妈妈回天水娘家了。我现下便是要带他找娘去。”说话间从怀中取出一锭龙银扔上了桌。
那少*妇倒也不似寻常伙计势利对银两竟是不看一眼反倒伸手逗弄那婴孩一旁掌柜似是那少*妇的丈夫赶忙将龙银收下笑道:“孩子的娘啊客官累了还不赶紧带人家歇去。”
那少*妇见卢云满身污秽好似烂泥堆中爬将出来登时醒觉过来她歉然一笑问道:“这位爷台可要洗澡?”卢云一听此言全身忽然痒了起来慌不迭地点头那少*妇便搬了木桶入房让卢云与那孩子洗澡。卢云又取了银两出来请她一会儿帮忙哺ru只是这种事多少有些唐突自又费了一番口舌。
忙了好一阵卢云抱着那婴孩终于平平安安地坐入木桶好好地泡着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