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义父归来
穆展越答道:“当年我带着辰年逃出,一直被人追杀不放,迫于无奈只得用别的婴儿换下了辰年,更为了让对方信那孩子就是辰年,就将那灵骨留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陆骁皱眉道:“对方识得灵骨?”
“不识。”穆展越摇头,“可那是雅善王女的贴身之物,对方自是知晓那物重要,见了那物这才信了那孩子是真。”
陆骁想了一想,又问:“那个孩子现在何处?可还活着?”
这一次,穆展越并没有立即答他,看他片刻,却说道:“那孩子还活着,至于在哪里,我却不能告诉你。”
陆骁想了一想,便已明白,想必此事涉及雅善王女的隐私之事,所以穆展越才不肯说。果然就听得穆展越又说道:“我会将那枚灵骨取回送往王庭,这灵骨天下仅此两枚,是不是真的,单于自会知晓。”
陆骁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不由得问道:“你不带谢辰年回王庭?”
穆展越沉声说道:“王庭现在极乱,若是现在将辰年带回,只会遭到其他几大姓氏的联手攻击。不如就将她先留在这里,等王庭形势稳定之后再将她带回。”
陆骁闻言不觉皱眉:“可单于现在需要与雅善王女的遗孤联姻,以正血统,否则王庭那些老顽固会不断地拿血统来生事。”
穆展越想了想,沉声说道:“我会另外带个女子回去,单于现在需要的是另一枚灵骨与顶着雅善王女遗孤名头的女子,至于这个遗孤是不是真的,他不会介意。”
陆骁承认穆展越说的话有道理,可这毕竟算是欺瞒拓跋垚。他沉默半晌,说道:“我要将此事报与单于知晓。”
穆展越却淡淡说道:“放心,我不会瞒他。”
两人终于就此事达成一致,这才换过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穆展越问陆骁道:“辰年为何又回了清风寨?手臂怎的还伤了?”
他之前在杀薛直之时便已料到了清风寨的命运,所以才把辰年带离清风寨,却不想辰年竟然又回了那里,胳膊还受了伤。
陆骁将他来到辰年身边后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告诉了穆展越,不知怎的,他却故意掩下了辰年与封君扬之间的爱恨纠葛。穆展越本就对男女情爱之事不甚敏感,在盛都见到封君扬时只觉得那人谦和有礼,也没瞧出什么异样,现听陆骁说这些事情,更是丝毫没有生疑。
两人站在雪地之中说了许久,这才转回寨子。
辰年等人都在堂屋之中,那孩子已被喂了煮烂的面饼糊糊,总算是止住了啼哭,躺在哥哥杨熠身边睡了过去。温大牙这才长松了口气,不由得感叹道:“现在想来那崔小二也甚是不易,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小子,竟然能带着这娃娃熬了过来。”
他话说完,才想起崔小二其实并不叫崔小二,应该叫杨熠才是。温大牙不觉看了一眼那仍昏迷不醒的杨熠,低声问辰年道:“谢姑娘,那小子真的是杨成的儿子?”
“应是真的。”辰年点了点头,却又轻声与温大牙说道,“温大当家,我觉得大伙最好还是把此事忘了的好。他既然说自己姓崔,那便姓崔好了。”
眼下那些官兵虽被他们杀了,可青、冀两州都还在薛氏兄弟手中,只要杨熠的身份泄露出去,那早晚还要引得官兵过来斩草除根,到时免不了又要被shā • rén灭口。
温大牙如何想不明白这点事,闻言忙点头,道:“正是,正是,回头我就一个个嘱咐他们去,莫说崔小二是谁,就是昨夜里发生的这些事,大伙也都要忘得干干净净才好!等大伙缓缓力气,我就带着他们去将那些官兵的尸体都远远地埋了,教谁也不知道他们来过咱们这里。只是……”他面上又露出为难之色,眼睛看向院中那些已是无主的战马,“这些马怎么办?要是白白扔了,那也太可惜了。”
温大牙犹豫了半天,忍不住问辰年道:“要不咱们留一些自己用?”
辰年闻言却摇头:“不行,战马上都有印记,很容易被人认出,留下了后患无穷。”
温大牙脸上顿时垮了下来,他是穷日子过惯了的人,自是舍不得将这些战马也都埋了。可这么几十匹马,若都是杀了吃肉,就他们这十几个人,哪怕是天天吃,也不知道得吃到何年何月啊!
辰年瞧他这般模样,不由得有些想笑,便与他出主意道:“虽不能自己留下用,倒是可以拿到远处去卖,到时再用钱另买了别的马来就是了。”
温大牙有些不解:“往哪里卖?”
辰年弯了弯嘴角,笑道:“这个得等杨熠醒过来问问他了,看看昨夜里来的那些官兵现在到底是属青州的还是冀州的,若是青州的,你就偷着把马往冀州卖,若是冀州的,那你就卖到青州去。”
反正薛氏兄弟现在也是面和心不和,就让他们相互猜忌去吧!
温大牙仍是疑惑,正想着再问,却瞧着穆展越与陆骁一前一后地从外面进来,吓得他把口中的话顿时咽了下去,忙从辰年身边站了起来,溜着边地往别处去了。
辰年抬头瞧见穆展越他们回来,嘴角上的笑容便也淡了,站起身来说道:“义父,屋里有伤者,您若有事,咱们去院里说吧。”
穆展越要交代辰年的话本来也不能让这些人听到,便带着辰年去了院中,与她说道:“辰年,我还有要事在身,须马上离开。”
辰年早已料到穆展越还要走,闻言只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晓。”她想问义父是否要带她一起走,话到嘴边却没有出口,只化作了一丝浅笑,“义父,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穆展越上次离开时,她还是一个活泼稚气的小姑娘,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却像是突然长大了许多。可穆展越似是并不感到高兴,他不觉敛起了剑眉,看了辰年两眼,说道:“过不了两年,江北可能就会大乱,辰年,你要么就待在这太行山中,要么就往江南那边去,先避得几年,待我办完了事情就会回来寻你。”
辰年微垂着头应道:“好。”
穆展越抬头看了那立在不远处的陆骁一眼,又低声与辰年说道:“我已叫陆骁立誓奉你为主。”
辰年闻言惊愕地看向穆展越,忙道:“义父,实在不必这样!”
穆展越却压低声音说道:“他已发誓,你莫要再多说了。鲜氏人最重誓言,你可放心用他,但他若是说带你去漠北王庭,你却不能听他的话。王庭现在乱极,除了我,任何人叫你去,你都不要去。”
辰年忍不住问道:“他们会用我来要挟你?”
穆展越看着她,答道:“是,你若去了王庭,他们一旦知道你的存在,就会用你来要挟我,束缚我的手脚。”
辰年咬了咬唇瓣,说道:“义父,我不会去漠北王庭。”
穆展越点点头,又立在那里看了辰年片刻,忽地上前用力抱了辰年一下,没头没脑地说道:“你放心,我会把原本属于你的东西都给你夺回来!”说完便松开了辰年,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向着那些鲜氏武士走过去,翻身上马,带着他们从寨中飞驰而出。
辰年有些睖睁,直待那些马蹄声都消失尽了,才慢慢回过身来,怔怔地看向后面的陆骁。陆骁怀抱着弯刀笑着看她,扬了扬眉毛,说道:“我想,他想抱的可能不是你。”
他这话却将辰年说得更加糊涂,下意识地问道:“那是谁?”
待话问出了,她自己却突地有些明白了,既不是抱她,那便该是与她相似之人。她能与谁相似?无非她的母亲罢了。可义父要去为母亲夺回什么?她的母亲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和鲜氏人牵扯上了关系?
辰年满心不解,不过陆骁却无意为她解惑,只说道:“你什么也莫要问我,我是真不清楚,便是知道一两句,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来的,当不得真,不如等着日后你义父亲口告诉你的好。”
他只是听族中的老人说过雅善王女的一些传闻,也知晓她身边有位忠心耿耿的鲜氏勇士丘穆陵越,不过既是传闻就会有真有假,哪里能在这个时候讲给雅善王女的女儿听!
辰年知陆骁此人虽看着憨直,实际上心眼却不少,只要是他不想说的事情,你便是绕再多圈子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辰年瞧着他既然不肯说,便也只得作罢。
屋内的温大牙等人一直在偷偷注意着院中的情形,瞧着穆展越带着那些鲜氏武士上马扬鞭而去,温大牙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呼吸也总算畅快起来。寨中个头最小的肖猴儿因着身子瘦小灵活,身上反倒没受什么伤,此刻忍不住揣着袖口往温大牙身边凑了凑,悄声与他说道:“大哥,按理说这些人算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可我怎么瞧着他们比瞧着那些官兵还怕呢?”
其实温大牙自己的腿肚子已经不抖了,此刻听到这话却是向肖猴儿一瞪眼睛,低声喝骂道:“没出息!亏得你没赶上麦帅爷爷打北漠鞑子的时候,不然就你这熊样,遇到了那吃人肉的鞑子,你还不得吓尿了裤子?”
肖猴儿讪讪地干笑了两声:“那不能!大哥你别瞧着我肖猴儿个长得小,胆气却比谁都不少,我是没赶上那时候,要是赶上了,虽不敢说比唐公,可也绝成不了孬种!”
众人听得都笑,有人便忍不住笑骂他道:“就你还敢比唐公?唐公那是敢在万千鞑子阵前横刀立马的大英雄,你小子是只会钻马裆砍马腿的狗熊。”
昨夜里,肖猴儿仗着自己个小机灵,在那些骑兵马下钻来钻去,很是没少砍了马腿。现听大伙却都笑他胆小,不由得涨红了脸,抻着脖子替自己辩道:“那是陆大侠教的,陆大侠说砍马腿比砍人管用。”
屋里却没人听他的解释,只一起哄笑闹他。他们这些人大多心思简单,为人乐观,虽刚刚经历过一次生死,可毕竟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更是从那些官兵处得了不少东西,也算是发了一笔横财。因此,大伙心中的欢喜竟是多过了悲伤。
温大牙一直没参与到众人的说笑中去,只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珠灵活地转动着,不知在合计着什么。傻大人虽憨,却跟在温大牙身边时间最久,瞧他这般就猜着他定是在算计着什么人,下意识地往远处挪了挪屁股。
果然就见温大牙突然起身往屋外探了探头,见辰年与陆骁两个去了寨门那边查看那些战马,忙走回来与大伙低声说道:“兄弟们都先停一停,咱们说个事。”
众人都停止了说笑,好奇地看向温大牙。温大牙先叫肖猴儿在门口望着点风,这才又用手指了指屋外,压低声音问众人道:“大伙觉得那两位人怎样?”
大伙听他突然问到了陆骁与辰年身上,一时都有些睖睁,不过片刻后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好,他两位才是真正的侠义心肠。”
“就凭谢女侠昨夜里把崔小二的妹子绑在自己身上,却不和咱们躲在一处,老赵我就向她伸大拇哥。”
“陆大侠也是好人,要不是他拦下那一刀,我这条膀子都得让那些狗官兵卸下去。”
能开口说话的十多个人,几乎个个都说了两句,只傻大一直没出声。温大牙便转头看向他,问道:“傻大,你怎么看?”
傻大这人可能是因为真傻,看人往往只凭直觉,可越是这样,他反而更能辨出对方是好是坏。现温大牙点名问到了他这里,他想也不想地答道:“好,他们两个都是好人,肯把面饼分给咱们吃。”说完,他又回味地咂了咂嘴,“还是谢女侠给的饼好吃,比从官兵身上翻出来的香,也软。”
温大牙听他竟比较起两种面饼的味道来了,气得跳起脚来给了他脑袋一巴掌,低声骂道:“你个吃货,除了吃你还能惦记点别的不?谢女侠除了给你面饼吃,还有别的什么好处不?”
傻大被他打得缩了脖子,认真地想了想,忙答道:“谢女侠长得还好看。”
众人听了不觉都哄笑,便是那在门口望风的肖猴儿也忍不住回过头来,有些兴奋地说道:“谢女侠就是好看,我还从没见过长得像她这么好看的。我只要见着了她,就觉得心跳得快要出嗓子眼。她只要能向我笑笑,叫我去做什么我都乐意,死我也愿意!”
温大牙听了哭笑不得,用手指点着傻大与肖猴儿,低声骂道:“管好你们两个的臭嘴,这话以后千万不可说了,小心被陆大侠听到了,你们凑一块都不够他砍的!”他说着又怕威胁不够,转身又指了指外面,“瞧见那些官兵的尸首了没?就那样,还算是完整的。到时候大伙要埋你们,还得先从镇子上请了裁缝来把你们的胳膊腿啊先缝上再说。”
有那为人老成些的,也在一边吓唬他们两个道:“这可不好缝,要是再把你们两个的腿脚给缝混了,到了地下你们也只能混着用了。”
傻大与肖猴儿互看一眼,一个瞧着对方的大腿比自己的腰还粗,另一个却看着对方的胳膊比那麻秆粗不了多少,都暗道这要缝错了可就坏了,不觉齐齐地打了个哆嗦。
温大牙又肃了脸色,与众人说道:“我问大伙这个,不是要与你们说笑。我是想着商量一下日后咱们该怎么过活。我温大牙无能,非但不能领着大伙过上有酒有肉的好日子,就连一日三饱都混不上。我实在愧对大伙的抬举,既然这样,我也不占着这个位子了。”
他话未说完,便有人失声叫道:“大哥!这可不成!”
众人也纷纷叫嚷起来,温大牙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又沉声说道:“我话既已出口便是定了主意,兄弟们不要再劝,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这里有三条道:一条是咱们大伙重新推个大当家出来,带着兄弟们继续混下去;一条是各自散了,或金盆洗手,或改投他处。”
温大牙说到这里却停住了,只等着看各人的反应,瞧着大伙皆摇头说“不行”,这才又说道:“既然大伙都不同意这前两条,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他抬手又指了指屋外,“咱们得想法攀上外面那两位。就瞧着那两位的心性,不过只在咱们这里借宿了两日,便肯冒这么大的风险出手相救。若是大伙能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们,日后他们绝不会扔了咱们不管。”
他一说完,众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就在这时,突听得肖猴儿从门口窜了回来,低声说道:“他们往这边过来了。”
温大牙忙压低声音又问众人:“我温大牙是要走这第三条道的,怎么样?大伙可定了主意没有?”
众人纷纷点头,应道:“跟着大哥,走第三条道!”
也不乏有人迟疑,问道:“他两个肯收咱们?”
温大牙却狡猾地笑了笑:“我有法子,一会儿都瞧着我的眼色行事便是。”他急急地低声交代了几句,众人便一起等着辰年、陆骁两人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