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误入圈套
原来辰年虽一直与陆骁说着话,眼睛却一直注意着高台上的情形,就见张奎宿后面虽也动了手,却是招招留有余地,显然是不愿向着这些昔日的兄弟下狠手。他们人数上本就占着弱势,这样一来,更不是那单舵主等人的对手。瞧着形势不对,那刘头领便招呼着张奎宿等人先走。
陆骁看了几眼台上,奇怪地问道:“打不过就得跑了啊,难不成还要留在台上等着被人打死?”
辰年却说道:“他这一跑,便再也回不来这清风寨了。”
张奎宿现在跑了,那便是坐实了罪名,清风寨一旦落入文凤鸣手中,如何还能容他回来?
高台上,张奎宿本已经冲出了单舵主等人的包围,可回身一瞧刘头领等人还落在里面,竟又转身冲了回去,再次陷入了众人的围攻之中。陆骁瞧得片刻,不由得深深地皱了眉,说道:“这张奎宿心太软,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下不得杀手。我瞧着那些人对他可一点没留情。”
辰年沉默片刻,忽地自言自语地叹道:“你说他连对这些人都下不了杀手,又如何会出卖清风寨的那些家眷?狠得下心来拿自己的亲人去换富贵?”
说话间,高台那边不断有人从台下跃上加入围攻,那单舵主趁张奎宿不备,从后偷袭,一招击中张奎宿的背心。刘、赵两位头领眼看形势不妙,咬牙为张奎宿杀开一条血路,高声喝道:“大当家,快走!”
张奎宿被人拽了一把,从高台之上飞掠而下,在人群头顶几处点跃,连地都不曾落,只向外急冲而出。陆骁瞧那些人竟是往自己这边逃来,不由得暗骂一声,拉了辰年便欲退走,可惜仍是晚了一步,被人瞧见了身形。
“屋顶有人!”
“抓住他们!定是官兵派来的探子!”
在众人不断的惊呼声中,追着张奎宿而来的寨众分成两伙,一些人去围攻张奎宿,另一些人却向着辰年与陆骁而来。陆骁立时弯刀出鞘,将辰年护在了身后。可辰年怕陆骁下手太狠,忙低声喝道:“莫要伤了人命!”
陆骁冷哼了一声,暗道:你刚才还说张奎宿是妇人之仁,我瞧你比他也强不到哪里去。他虽这样想,出刀却也缓和不少,便是有不顾生死扑杀过来的寨众,他也并未取其性命,只用刀背击昏了事。
如此一来,他们便被越涌越多的寨众给困住了。混战中,辰年一眼瞧到躲在人后的文凤鸣,心念忽地一动,趁了个机会凑到陆骁身边,低声喝道:“擒贼先擒王!”
他两人曾联手对付冀州官兵,很是心有灵犀,陆骁略一点头,一把抓住辰年递过来的手,拼尽全力往外一扔,口中高声喝道:“走!”
借了他这一掷之力,辰年如腾云驾雾一般从众人头顶飞过,如鹏鸟一般向着文凤鸣直扑过去。文凤鸣的注意力全在张奎宿那边,直到辰年扑将过来才惊觉,慌忙向他人身后躲去。可辰年武功纵使不佳,但那也是与陆骁、郑纶这些高手相比,比起寻常的寨众,还是要高出不少。她此刻又是以有心算无心,身形几下灵活腾挪,便将前来阻挡的寨众都闪了过去,闯至文凤鸣身前。
辰年手中的匕首刺向文凤鸣面门,却笑道:“二当家,你可还认得我?”
辰年面上还蒙着黑巾,文凤鸣听见她的声音才认出她来,心中一时大惊,忙仰身向后避去。辰年算得他有此招,另一只手已探出,疾点他身前几穴,将其制住,高声向众人喝道:“都停手!不然我就杀了文凤鸣!”
她声音虽高,却毕竟不能像郑纶那般的狮子吼可以震慑全场,场面又极乱,也只身旁之人听到停下手来,远处之人却还并未听到。辰年四下扫了一眼,便又对刚刚赶来的陆骁叫道:“去高台之上,击鼓!”
那高台东西两侧各有一面大鼓,便是寨中平日聚集寨众之用。陆骁急忙掠过去,取了鼓槌将大鼓擂得咚咚作响。众人一时皆被鼓声所震,齐齐望了过来。辰年此刻也已冲到台下,竟提着文凤鸣跃到高台上,高声喝道:“文凤鸣在此!”
小柳本一直由叶小七护着躲在高台一角,此刻才辨出劫持自己父亲的竟是辰年,不由得愕然叫道:“辰年?”
叶小七更是惊怒异常,高喝道:“谢辰年?你做什么?”
辰年一时顾不上理会他们两个,只向着远处的张奎宿叫道:“张大当家,你若是不想蒙受不白之冤,那就回来与众人说个清楚!”
张奎宿稍一迟疑,便真的不顾身边人的反对返了回来。
单舵主一时并未认出辰年,只向她喝道:“既然要说个清楚,那就先放了二当家!”
辰年笑道:“那可不成,你们人多势众,我总得先指着二当家来保我的小命。”
一旁的小柳瞧辰年竟然用父亲之命相逼,含泪悲道:“辰年,你放了我爹,我去给你做人质便是!”
辰年瞧她这般,心中不觉有些愧疚,解释道:“小柳,我扣住二当家只是要大伙都先别动手,好好把事情说清楚。既不要错怪了谁,也不要放过那真正的内奸。你先下去,回头我再与你解释。”
小柳愤然叫道:“那是我爹!”
辰年微微皱眉,说道:“我知,可死在飞龙陉的那几百口也都是人命,不能教严婶子他们都白白死了。到底是谁出卖了寨子里的家眷,总得查个清楚!”
那单舵主见辰年挟持文凤鸣,执刀对她怒目相向,大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来管咱们清风寨的事情?”
辰年把文凤鸣交给陆骁控制,自己则飞身跃至鼓上,将覆面的黑巾扯了下来露出真容,向着台下寨众朗声说道:“在下谢辰年,寨子里的兄弟应有不少都还认得我,穆展越穆四爷便是我义父!”
她这样一喊,台下便有年轻些的寨众认出她来:“小四爷,真的是小四爷!”
辰年又高声道:“大伙都先莫动手,听一听到底是谁害了咱们清风寨,又是谁出卖了咱们那些家眷亲人!”她侧头去看张奎宿,说道,“张大当家,你既然已承认是你与杨成勾结杀了薛直,那你告诉大伙,为何要做此事?”
张奎宿还未开口,文凤鸣却先冷声说道:“你与穆展越都听命于张奎宿,本就是一丘之貉,你的话如何当真?”
辰年闻言不怒反笑,说道:“二当家,你这般不容人说话,莫不是因着自己心虚?我义父待在这清风寨十几年从不参与寨中事务,这清风寨谁人不知?哪里来的听命于张奎宿之说?”
文凤鸣反问道:“他刺杀薛直,难道不是奉了张奎宿之命?”
辰年笑道:“自然不是,我义父杀薛直是奉了清风寨大当家之命,至于这大当家是谁,我可敢说义父他老人家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若你文凤鸣是这清风寨的大当家,义父也能听你的命令!”
她脸上笑容一收,转头与众人正色说道:“诸位都是清风寨的老人,想必也清楚我义父的为人。当初清风寨收留我们父女,我义父便应了替清风寨杀十人以作回报。薛直是那第十个,他取了薛直的人头,便说还完了清风寨的恩情,这才带着我离开山寨。当时飞龙陉分别之时,诸位中也有不少人在场,该是知道当时情形!”
一直不言的鲁嵘峰上前道:“正是如此,我鲁嵘峰可以作证。”
台上又有两位一直保持中立的头领站了出来,应道:“我当时也在场,确实如此。”
文凤鸣心中有些慌乱,忙又道:“便是你与穆展越和张奎宿不是同谋,可你那日都跟着云西封君扬走了,谁知你此时回来又包藏着什么祸心!”
辰年似笑非笑地看向文凤鸣,说道:“二当家,我是不是包藏祸心,这事咱们后面再说,我人都在这里了,难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她顿了一顿,偏头看一眼张奎宿,又说道,“张大当家,你既然已承认了杀薛直是与杨成合谋,那我想问一句,你为何要这般做?为何要拉着清风寨介入军镇之争,惹来这灭顶之灾?”
她所问的也正是台下众人不解之事,倒也没人反对。
事到如今,张奎宿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他背心被那单舵主打了一掌,内伤颇有些严重,当下深吸了口气,忍了剧痛提声说道:“我是受杨成所骗。他说眼下大夏内乱,民不聊生,而漠北鲜氏崛起,日渐南侵,总有一日会如先前北漠一般攻入靖阳关内,到那时,江北各军镇若依旧是各自为战,定要被鲜氏个个吞灭,鞑子又要占我江山,屠我百姓。”
此言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便是辰年也未想到杨成竟是用这套家国天下大义凛然的说辞来打动张奎宿。
张奎宿又说道:“为了避免当年的盛元之乱,就得早做打算,便是不能一统江北,也得将青、冀两州合在一处才好抵御鞑虏。杨成说他愿效当年麦帅,以青、冀之兵护天下百姓。为着这个,我才替他除去薛直,并以清风寨为饵,引冀州军入太行山,以便他夺下冀州。他本应了只要冀州军入山,青州军便会从后偷袭,不想……直到山寨被薛盛英所破,青州军仍未来救援。”
辰年听到此处,不由得暗骂张奎宿一句“愚蠢”,便换作她是杨成,也不会上来就与薛盛英对敌,有着清风寨在前消损薛盛英的兵力,何乐而不为?
张奎宿说到此处,一撩衣袍向着台下众人跪去,悲怆道:“是我张奎宿无能,这才中的杨成诡计,只是我从未想到会害得清风寨如此,更没想到寨中会出了内奸,害我清风寨的家眷也皆遭人毒手。我早已无颜活在这世上,只求在临死前查出那出卖山寨的内奸来,也好去地下见那些无辜惨死的父老!”
言罢,张奎宿竟伏地大哭。台下寨众瞧他这般,也不由得想起自己惨死的亲人,不少人痛哭出声。辰年瞧着既觉可气又觉可笑,弯腰抄起鼓槌敲了敲那大鼓,喝道:“张大当家,你先别急着哭,还是先把那内奸寻出来的好!”
她话音未落,陆骁却忽地将手中的弯刀向她背后掷来,就听得叮叮几声微响,几支从后飞来的细针被弯刀打落到了台上。陆骁舍了文凤鸣,飞身掠向辰年身后,将那正欲逃走的黑衣人拦下,几招之间便将其制住,二话不说便折断了他的两只手臂,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将人扔到了辰年脚边,问她:“可有伤到?”
原来刚才混乱之中,竟有人解开了黑衣人身上的绳索,瞧得辰年又要追查内奸之事,黑衣人一时心虚,便射出毒针要取辰年性命。也亏得陆骁反应机敏,用弯刀将那几枚毒针击落,又把正欲逃走的黑衣人逮了回来。
辰年摇头,蹲下身去看那黑衣人,又垫着手帕从地上拾起一支细如牛毛的钢针,仔细地瞧了瞧那闪着蓝光的针尖,不由得惊怒道:“原来是你!”
那日在清风寨,封君扬便是被这样的毒针所伤,害得差点丧命。眼下这人竟又要来暗算她,新仇旧恨一时齐上心头。辰年一脚踩在那黑衣人胸口,喝问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被陆骁生生折断了两只手臂,此刻痛得哪里还能说出话来。辰年便又转头看向文凤鸣,冷笑道:“二当家,你既然敢把小柳托付给他,总该知道他是什么人吧?”
文凤鸣刚刚被单舵主救下,闻言只是闭嘴不答。辰年就冷笑一声,将钢针递向张奎宿,问道:“张大当家,你可认得此针?”
张奎宿闻言缓步走上前来,接了辰年手中的钢针过去细看,又放到鼻下嗅了嗅,变色道:“是那日郑统领中的毒针!”
当初封君扬是假借了郑纶的名字来的清风寨,因此直到现在张奎宿仍以为中毒的是郑纶。辰年又转头去看文凤鸣,冷声问道:“文二当家,你当时可是说你并不认识那偷袭郑统领的黑衣人的,此刻又要怎么说?”
文凤鸣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辰年冷笑一声,说道:“好,你不知道,那他总该知道。”她特意挑了那黑衣人折了的手臂下脚,踩得黑衣人失声痛呼。小柳看得心中不忍,低呼一声侧过头去躲在了叶小七身后。辰年神情却甚是冷漠,只逼问那黑衣人道:“说,你是什么人?当初为什么要暗算郑统领?刚才又为何要暗算我?”
文凤鸣大怒,喝道:“谢辰年,你怎的如此狠毒?”
辰年闻言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他,问:“我这样就叫做狠毒了?那将清风寨几百口家眷都出卖给冀州的内奸,又叫做什么?”
文凤鸣目光微闪,下意识地避开了辰年的视线。
辰年此刻心中已经笃定文凤鸣便是那内奸,却不禁想起封君扬曾说过的话,这些人身后必然有相应的势力支撑,才会这般行事。若是如此,那这文凤鸣会是代表何方势力?青、冀两州乱了会对谁有好处?
青、冀两州可以不作考虑。也不该是云西,否则不会上来就要毒杀封君扬。理应也不会是江南皇室,朝廷可不愿意看到天下大乱。除却了这些势力,那剩下的便只有靖阳与泰兴了,又或者是漠北?
她心念转得极快,想了这许多也不过眨眼工夫,稍一思量,便故意诈那黑衣人道:“说!贺家派你过来做什么?”
辰年不过是随意选了一个军镇诈他,却不想那黑衣人闻言身子微微一僵,她脚还踩在那人身上,这点变化虽然细微,却瞒不过她。辰年脚上立刻加力,厉声喝道:“快说!”
黑衣人还未开口,文凤鸣却在一旁叫道:“谢辰年,你莫要血口喷人!他分明就是我早年在青州时结识的江湖朋友,怎的会牵扯到了泰兴去?”
那黑衣人也shen • yin道:“我不认得什么贺家。”
辰年有意要诈一诈他们,故意先嘿嘿冷笑了两声,这才说道:“二当家怎的忘了?我可是刚从青州过来,贺家的人就在青州城呢,我也没少和他们打交道,你说我是不是血口喷人?”
文凤鸣面色微变,稍一迟疑,便也向着那地上的黑衣人走近两步,却是质问他道:“你果真与泰兴有关?”
那黑衣人蜷曲于地,只痛苦地shen • yin,似是连话都已答不出来。辰年不觉松开了脚,往后退了一步,谁知那黑衣人却猛然从地上弹起,垂着双臂向着台下掠去。众人一时不及反应,竟教他冲入了人群之中。
张奎宿忙喝道:“别让贼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