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真假古瓶
“对啊,怎么了?”
“咱俩换吧。”
杨波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可是下铺,确定要换我的上铺?”
“我大学就睡上铺,睡习惯了。”说着,她生怕杨波反悔似的,沿着爬梯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
她躺在铺位上,见对面的林远昊用书挡着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于是没话找话道:“组长,这什么书啊,这么好看?”
过了好一会儿,林远昊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封面上有字儿。”
林岚没辙,讨好道:“谢谢你把下铺让给我啊。”
“有什么好谢的,你还不是给了别人。”
林岚咕哝道:“我换给他还不是想上来和你说说话,不然我干吗吃力不讨好睡什么上铺。”
书总算移开了。
“要说什么?”
林岚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林远昊,只觉得他的睫毛好长好长,在眼窝里投下一片阴影。她心想:“这就是所谓的睫毛精吧,这么长,和马的睫毛差不多。”想到这里,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远昊半天没听到林岚说话,又见她莫名其妙地笑,有些发恼。当即翻过身,留给林岚一个后脑勺。
林岚忙道:“组长,我真有话说,那个黎天到底能不能从这两个赝品上面找到线索啊?咱们这一趟不会白跑吧?”
林远昊头也不回,冷冷道:“不是你向涂队他们推荐的吗?现在才想这个,是不是太晚了点?”
“我还不是听你之前说过,黎天是文物鉴定这一块儿的专家,所以才推荐的,可这么兴师动众地跑一趟,要是没起到作用,可怎么办?”林岚本来是找话和林远昊说,可说到这里,她却真发起了愁。
林远昊听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几不可闻,再后来没了声音,以为她睡着了,于是翻过身来,看到的画面就是,某位兴致勃勃要聊天的女侠,此时皱着眉头在想着心事。
“至少能够检测出两件赝品中的釉质成分,确定两个瓶子是不是同一个出处,再顺藤摸瓜找到赝品的制造者。”
“对哦,做这对瓶子的人肯定知道些什么,也算是个关键的证人了,这趟没白跑。”
心里的包袱放下了,林岚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列车员来检票,林岚被人从好梦中推醒。她一骨碌爬起来,看到大家都起来了,也不敢偷懒,麻利地收拾好行李,到站后,跟在林远昊后面下了车,直奔向M省收藏协会收藏品科技检测中心。
黎天很早就等在检测中心门口,一件黑色的中长外套,瘦瘦高高的。他一看到林远昊,立刻迎了过去,给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林远昊看到他似乎也很激动,脸上扬起了笑容。
黎天看到林远昊身后的冯伟斌和杨波一人抱着一个锦盒,问道:“这就是你们提到的鹅颈瓶赝品吧?”
在得到确认后,黎天带路,把大家领进了检测中心。
一番认真的观察后,黎天道:“颜色一看就差很远,不过,这两个赝品的做旧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年代特征、光泽度都模仿得非常好,不是内行一般看不出来。这种工艺很像来自河南一个叫伊川县的地方。我建议你们到那里去调查一下。不过,即便是那里的手艺人,能够仿制到这种程度的应该也没几个,不难找到。”
林岚和冯伟斌等人都面露喜色。
林岚高兴过后,好奇宝宝的本性又显露出来了,问道:“黎老师,为什么您说颜色差得很远?”
黎天道:“这天青釉名字指的就是雨过天晴的颜色,明清时期,宣德、雍正、乾隆等数代帝王都曾招募天下最优秀的工匠,在景德镇建御窑仿制各地的瓷器,其他宋瓷都可以仿到乱真,唯独天青色的汝瓷无法如愿。所以说,再怎么像,颜色上也无法以假乱真,否则,这些人还做什么假货啊,早成大师了。”
杨波感慨道:“怪不得在市场上,汝窑天青釉都是天价成交,原来是物以稀为贵啊。”
林岚也露出向往的神情。
“等真的找到了,我一定要仔仔细细看,饱饱眼福。”
下班后,黎天邀请林远昊一行人去吃当地有名的水席,进门的时候,却碰到了赵安琪。她挽着一个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这男子衣着考究,皮肤白皙,正是赵安琪的父亲赵睿。
赵安琪看到林远昊,眼睛一亮,主动打招呼道:“林组长,怎么这么巧。”
林远昊见旁边有人,也不宜表现得太过冷淡,于是礼貌地点了点头道:“安琪小姐,你好。”
赵安琪看到了林岚,语气中的温度迅速降了几度,问道:“她怎么也在?”
林岚道:“我们一起出差。”
赵安琪这才注意到林远昊背后的一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赵睿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安琪,这是你朋友?”
赵安琪眼睛里透出的都是欢乐的光芒,娇声道:“爹地,我这位朋友是咱们涵江市检察院的技术专家,痕检组的林组长,专业特别牛。”
赵睿的笑声低沉且温柔:“我们的小安琪才回国多久,居然交上了检察院的朋友。”他伸出手道,“林组长,幸会,小女不才,还请多多包涵。”
林远昊伸出右手蜻蜓点水地与对方握了握,道:“赵先生,很高兴认识您,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说完就和黎天他们离开了。
赵睿看着林远昊的背影,若有所思。
赵安琪在一旁撒娇道:“爹地,你看他,是不是超级帅?”
赵睿收回视线,用食指戳了戳赵安琪的额头,佯怒道:“有多帅?还能比你爹地更帅?”
赵安琪噗嗤笑道:“当然没有,爹地第一帅,他排第二。”
赵睿哈哈大笑,拍了拍赵安琪的脑袋,道:“这马屁拍得甚是钟意,不过,这小子模样虽然不错,却不解风情,对我的宝贝闺女冷淡得很啊。还有,他旁边那个女的和他是什么关系?”
赵安琪道:“我打听过,是他以前的小徒弟,挺不招我喜欢的。”说到这里,小嘴噘了起来。
赵睿道:“这种人,和你不在一个层次,犯不着为她吃醋。”
赵安琪仿佛被蜜蜂蜇了一下,不依道:“谁吃醋了,就凭她,whocares。”
赵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放心,爹地会帮你的,只要是你喜欢的,爹地都支持。”
赵安琪顿时来了精神,连声问道:“怎么帮?怎么帮?”
“要想打动年轻的男人,无非两样法宝,一是美人,二是事业。第一样不用说了,至于这第二样么,公务员一年才多少钱,爹地送家公司给他,作为我家小公主的嫁妆,我就不信他不动心。”
赵安琪撇了撇嘴道:“原来是用钱砸啊,那有什么意思。”
赵睿缓缓道:“在这个世界上,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是真理。”
赵安琪沉默了。
如果搁在以前,赵睿的提议她是不会同意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她本来就有了100分,出众的才华和模样更是让她在情路上所向披靡,可偏偏踢到了林远昊这块铁板,让她首次品味到了求而不得的苦楚。虽然用钱砸这件事儿在她看来俗不可耐,可如果真能让他接受自己,方法真的很重要吗?
那边林远昊和黎天等人入座后,大家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杨波率先调侃道:“林老哥,你平时看起来生人勿近的,原来这么有艳福。就刚才外面那位,极品白富美啊。我看她瞅你那眼神,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了,啧啧啧,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啊。”
黎天也好奇地问:“远昊,那女的和你,真的是?”
林远昊一声不吭。
林岚正要跟着八卦,谁知道冯伟斌抢了先。
冯伟斌是个直肠子,完全不会拐弯,当下对林远昊道:“林组长,这女的我不认识,不过她爹我是知道的,涵江市的首富,背景挺复杂的。我觉得像你这种知书达理的斯文人,找媳妇儿还是得找林岚这样的,实惠!模样也不输什么,性格也好,还能干。”
杨波在一旁不干了,扯着冯伟斌道:“老冯,这你就不对了,你做媒也该胳膊肘朝内,向着我这公安系统的单身汉啊,怎么净帮人家瞎操心啊。”
冯伟斌道:“就你这小子,成天油嘴滑舌的,哪有林组长靠谱,我得替林岚把关,要不然,下次碰到贺老那暴脾气,还不把我给灭了。”
他们这边一顿瞎扯,林岚和林远昊都闹了个大红脸。
黎天在旁边冷眼旁观,觉出点意思了,连忙打岔道:“咱们先点菜,再八卦啊,不能饿肚子不是。”
这一顿饭,除了冯伟斌吃得满心欢喜,其他的人都是各怀心事。
几天后,检测结果出来了。
根据釉质成分分析,样品中硅、钾含量高于宋代汝窑的标本含量,铝、钙、锰、铁含量低于宋代汝窑标本含量,两件赝品都和宋汝窑的数据有很大的差距,且两个赝品的检材成分含量几乎一致,这两个赝品应该都是同一出处。
杨波道:“看来,作案的人一开始就准备了两个假的鹅颈瓶,胡强只不过是他们的一枚棋子。”
黎天道:“做这样两个瓶子还是很需要花一点时间的,估计还花了不少钱。”
冯伟斌道:“胡强欠了一屁股债,别说他没这条做仿制品的门路,就是有,也没这闲钱。”
林岚道:“从笔录来看,胡强是个锁匠,后来又迷上dǔ • bó,和他来往的除了赌徒,就是一些靠劳动吃饭的朋友,这么昂贵的瓶子他很难出手的。而且,整个盗窃安排得这么周详,说明他不光有同伙,这些同伙还不是一般人。”
冯伟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完电话,兴奋地对大伙儿说:“涂队说,苏琦回国了,她愿意配合我们做笔录。”
林岚大喜过望,道:“这下离真相不远了。”
林远昊却道:“那倒未必。”
林岚不解道:“为什么?”
“如果苏琦真的是同伙,干吗还要回来配合调查?”
林岚犹如被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心想:“的确,如果苏琦真是同伙,早就远走高飞了,跑回来岂不是自投罗网,可如果她不是同伙,这事儿就更复杂了。”
即便如此,林岚依旧归心似箭,她急于知道苏琦会说些什么,即便她不是共犯,可她的出现,一定与古瓶的失窃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刑侦支队二楼的会议室里,坐在涂敏对面的是一名30多岁的女子,她身穿一件做工考究的丝绒提花斗篷,脚上一双质地柔软的小羊皮高帮靴,皮肤不白,却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肤色,两道眉毛格外高挑,双眼狭长妩媚,鼻梁挺直,唇线分明,是个标致洋气的美人。
涂敏客气却直接地问:“范太太,据秦修文说,你在拍卖之前找过他,说有意向购买汝窑鹅颈瓶。”
苏琦语调轻柔道:“确实有这件事,不过我们在价格上没有谈妥,所以并没有成交。在这之后,我因为要回美国处理事情,所以没有再去找他。再后来,我从朋友那里听说了古瓶被调包的新闻,心里很有些震惊。”
“范太太,你并不是涵江市人,而且常年定居在国外,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秦修文手上有这样一只古瓶呢?”
“涂队长,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对于古玩这个圈子来说,很多消息是没有地域障碍的。尤其是天青釉汝窑刻花鹅颈瓶这种珍品,在古玩圈中本来就是备受瞩目的东西。一旦有藏家愿意出手的消息放出来,很快就会在圈子里面传遍。”
“可是时间上为什么这么巧,古瓶刚做完鉴定,你就联系秦修文看这个瓶子呢?”
苏琦眉尾上挑,慢悠悠地说道:“涂队长,您这是怀疑我喽。其实,当我知道你们在千方百计找我的时候,就料到你们是有些怀疑我的,不过我并不生气,毕竟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凑巧了。我事后想来,也是疑问重重。既然我已经涉足其中,就没打算置身事外,为了证明我自身的清白,我会配合你们查清楚这其中的真相。”
说到这里,苏琦不紧不慢地从手提袋里取出一盒女士香烟,托在自己白皙的手掌心上,朝涂敏轻轻摇了摇说:“您介意吗?”
涂敏挺有风度地扬了扬右手说:“请便。”
苏琦取出一支香烟,接着又取出一只金属防风打火机点燃,用她镶嵌了精致水晶指甲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夹着,姿势优美地移到涂着玫红色唇彩的唇边,轻轻吸了一口,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她朝涂敏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自先生过世后,就染上了这个坏毛病,一会儿不抽就觉得难受。”
涂敏做了一个“你随意”的手势。
苏琦又抽了两口,接着讲了起来。
“我上个月在巴黎看画展,碰到了一个熟人,他叫宋白羽,是我先生以前在飞镖俱乐部认识的朋友。他得知我孀居以来一直都郁郁寡欢,就叫了他的妹妹宋白珊陪我在巴黎逛了几天。在交谈中,宋白珊知道了我喜欢收藏古玩,尤其是宋朝的汝窑。她就告诉我涵江市的拍卖行发了一则公告,10月会在涵江市举行一场秋拍,参拍的藏品就有一件是汝窑鹅颈瓶。宋白珊说她哥哥特别喜欢这个鹅颈瓶,可是最近有事走不开,让她代为回国缴纳保证金进行竞买登记。不过,宋白姗在这方面不是很内行,她再三请求我和她一起回国看看。我说既然是参拍的藏品,藏家只怕不会再接受场外交易,一则价格上他会有更高的预期,二则传了出去,于藏家的名声也会有损。宋白珊说没关系,我们只是私下看看,并不会出去乱说,他愿意就谈谈,不愿意就算了,如果能够看到,就让我帮她参谋参谋,看是不是值得投资,最好由我预估一个价格。我很感谢她那段时间一直陪我,况且我正好要回国处理一些财务上的问题,就答应了她。”
涂敏问道:“后来你们一起见了秦修文吗?”
苏琦略想了想,缓缓摇头道:“见是见到了,不过不是我们,而是我。”
“你是说你一个人去见了秦修文?”涂敏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毕竟,秦修文从来没有提起过宋白珊。
“是的。”
“你对她的话有没有过怀疑,买家是她,却让你独自去见秦修文?”
“宋白珊给了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她告诉我,她已经代表她哥哥报名参加拍卖了,总是要和秦修文对上眼的,如果让他知道她参与竞拍还约他场外交易,彼此都太尴尬。”
“你确定她报名了?”
“这倒是真的,因为她给我看过她参拍的协议。”
涂敏的眉毛向上挑起,意味深长地看了冯伟斌一眼。
苏琦并没有留意到涂敏和冯伟斌之间的互动,继续道:“她说她相信我的眼光,让我帮她把关就行了。
“第二次去的时候,她建议我和秦修文约在晚一点的时间去验货,说晚一点人少,避嫌一些。谈的过程中,我按照事先的约定,发微信告诉她秦修文的报价,她回复了底价,秦修文并没有同意。我就按事先和白珊商量好的,把看货费给了秦修文,再约秦修文吃个饭,看能不能把价格再磨一下。”
涂敏问:“是你提出一起出去吃饭的?”
“是的,我还在微信上给白珊发了位置共享,告诉了她吃饭的地点。吃饭的中途,她还几次问我谈得怎么样,我也都回了。最后,由于双方预期的价格悬殊比较大,终究还是没有谈拢。白珊后来也说不勉强,再去拍卖会试试运气,看能不能低价拍到。我后来因为先夫财产的事情急需处理,就回了美国,没有关注这件事了。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那个汝窑鹅颈瓶被调包了。”
苏琦说完,优雅地将即将燃尽的香烟在烟灰缸中碾熄,淡定地看着涂敏。
涂敏问:“既然宋白珊委托你出面去谈,你为什么还要给宋白珊发位置共享?”
苏琦道:“这也是宋白珊提出来的,她当时说,看完货如果价格合适,她就马上开车赶过去,她说对那边的路不熟,要我开着共享,她好了解路线。不过现在想来,的确有些蹊跷。”
涂敏道:“范太太,我需要提取你的手机作为证据使用,你能配合一下吗?”
苏琦双手俏皮地一摊,耸了耸肩道:“尊敬的警官先生,虽然手机是我的私人物品,眼下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愿意提供给你们,但也希望你们对我手机里面的其他内容保密。”
涂敏笑了笑:“那是自然,这个你不必担心。”说完,他当着苏琦的面将手机放进物证袋里封存起来,并让苏琦在提取手续上签了字。
苏琦离开后,冯伟斌忍不住问涂敏:“涂队,您这就把人给放了?您就这么笃定她不是同伙?”
涂敏说:“她既然敢来,要么就不是,要么就是笃定咱们没有证据留下她。况且,我把她的照片混在一堆照片里面给胡强辨认过了,那小子看到她的照片时,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压根就不认识她。”
“那这条线又断了?”
“那倒不是,她刚才不是说了吗?宋白珊和拍卖会签了协议,这可是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说不定就能抓住这宋白珊的尾巴了。”
说着,他把封好的手机放到冯伟斌手上。
“我有一个预感,这个宋白珊浮出水面,可能就是这起案件的转机。”
一周以后,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涂敏召开了古瓶专案组的集中会议,主要梳理最近收集的证据并讨论下一步的侦查方向,同时分配接下来的工作任务。这次会议阵容强大,除了冯伟斌、谢骏,孙涛、王海龙这些刑侦人员,鉴定中心的杨波,检察院公诉部门的赵云蕾和林岚也参加了涂敏主持的会议。
涂敏讲了一下会议的目的:“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主要是把目前取得的证据做个汇总,然后听一下大家对下一步的侦查工作有什么看法。”
杨波道:“网络信息部门鉴定了苏琦的手机,宋白珊是不久前才加入到苏琦的手机电话簿中的,苏琦在秦修文吃饭的时候,的确通过微信给宋白珊发过位置共享。因此,宋白珊能够随时了解苏琦和秦修文的行踪,有充分的条件潜入秦修文的店铺,悄悄将古瓶调包。”
冯伟斌道:“我们找了古今传承公司负责登记和接待的工作人员,经过辨认,他们认出了宋白珊,说她很早就来联系过秋拍会的事情。我们复印了宋白珊递交给拍卖公司的身份信息和签订的协议,在人口信息网上进行查询,发现宋白珊提供给拍卖公司的身份信息是假的,不过,听工作人员说,他们当时核对了,那身份信息上面的照片是她本人。另外,我们还查询了拍卖公司的保证金账户,汇款账户并不是本人,而是一个叫作富锦典当行的账户,典当行的老板说,这钱是一位30岁左右的男子给的现金,委托他汇入拍卖公司的保证金账户。我们把胡强的照片给他辨认了,他很确定地说长相不一样,给钱的另有其人。”
涂敏道:“看来这个宋白珊不简单啊,做事滴水不漏,反侦查能力也很强。从作案的手法来看,不是初犯,不是单兵作战,这背后可能是个不一般的犯罪团伙。”
轮到谢骏,他汇报的是大家最关注的问题。
“我和王海龙这两周主要是调查赝品鹅颈瓶的出处。根据专家黎天的建议,我们到了伊川县,打听到当地做仿品的作坊,把赝品的照片给他们辨认。当地人说,这个瓶子的原胚和做旧工艺因为是仿制工艺,接单都比较隐蔽。我们很费了点儿工夫才找到了两家接活儿的人,做原胚的那个人叫陈斌,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照片上的瓶子。据他说,这个鹅颈瓶传世太少,烧制出接近这种颜色的仿品难度大,所以印象特别深刻。我们把胡强的照片给这个作坊的人辨认了,他们说胡强不是委托他们做仿制品的那个人。”
涂敏问:“那他们有没有说定制鹅颈瓶的是什么人?”
谢骏道:“问了,是个30多岁的男人,根据接活儿的陈斌回忆,取货的时候,这个男人开的是一辆黑色的丰田车,外地牌照,用现金付款,两个瓶子一共支付了3万元。这些就是我们这段时间掌握的信息。”
涂敏冷笑道:“做赝品也不亲自出面,一边放烟幕弹,一边在后面遥控指挥,这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他指了指其他几个听入迷了的刑侦人员,问道:“你们几个也说说,有些什么想法。”
大伙儿纷纷发言,有的说这个丰田车的信息应该去查找,通过锁定车辆信息来缩小排查范围。有的说,应该查一下宋白珊的出行记录,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往返过河南和涵江市的情况。还有的说要调查那个典当行的背景,看看他们的老板有没有说实话。
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思想的火花彼此碰撞,提出了很多不错的想法。
涂敏看看讨论得差不多了,于是问赵云蕾:“赵处,我们很想听听您这边的意见。”
赵云蕾道:“大家刚才的想法都非常好,我感觉这整个案件的侦查过程就像在剥洋葱,渐渐地要把最核心的部分剥离出来了。从作案手法来看,这些人交易只用现金,身份采取伪造,所以我感觉车牌号未必真实。根据苏琦的证言,宋白珊似乎经常出入国境,现在她的去向也是一个问题,如果在国外,找起来可就困难了,如果她还在国内,那么得想办法限制她自由出入国境。虽然困难大,可是这些工作还是要做,只不过我们也要有一个穷尽以上方法仍然此路不通的心理准备。毕竟,这次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专业的犯罪团伙,高智商、反侦查能力强是他们的特点,我们也需要从专业角度来思考下一步的侦查方向。”
涂敏道:“我非常同意赵处的说法,对手十分狡猾,咱们没有个金刚钻,估计还真揽不下这瓷器活儿呢。”
他看了看一旁认真记录的林岚,问道:“小林检察官,你每次总是带给我们惊喜,对目前的证据,你有什么好想法?”
林岚见他问到面前,也不客气,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我觉得吧,偷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不会找很多帮手,毕竟参与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所以,典当行出现的男人和取货的男人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人?”
谢骏道:“接活儿的两个师傅都说,委托他们做鹅颈瓶的是个30多岁的瘦高个男子,单眼皮,皮肤比较白。”
冯伟斌道:“典当行的老板说的那个男人也是30多岁,比较瘦,脸色很苍白。”
林岚说:“证人所描述的男子特征还是有些接近的,我建议找一下省公安厅刑事侦查局的画像专家,他们对于证人口中面貌特征的把握和判断要比我们这些普通人专业得多。请他们根据证人的描述将具体的嫌疑人样貌画出来,这对后期的抓捕工作帮助非常大。”
谢骏赞同道:“对啊,这可是个好主意!”
涂敏道:“既然是个好主意,这事儿你就抓紧去办,省厅那边我去联系。”说完,他对赵云蕾竖起大拇指,夸道,“赵处,这可是个好苗子啊,您把她加到专案组里可真是独具慧眼。”
赵云蕾忙谦虚道:“哪里,涂队,让林岚跟这个案子,也是让她有机会向你们这些优秀的侦查专家学习。这种难度级别的案子不是谁都有机会参与的,一日实战可抵百日书啊。”
林岚在一旁频频点头道:“是啊,是啊,确实难。自从参与这个案子,我这心啊,每天都像冲浪一样,一会儿低,一会儿高,没个消停。”
在座的最近都被这案件折磨得够呛,没少加班加点,始终悬着一颗心,此刻被林岚这么一说,大家感同身受,都忍不住笑了。
林岚最近忙得四脚朝天,林远昊最近则是惹上了桃花债,一个头两个大。这两人各忙各的,虽然在一个院里,却没有碰上面。
林远昊最近下班总是被赵安琪给堵在门口,他无奈之下,放着自己的车不开,改坐逯超群的车,终于换来几日消停。
赵安琪几次扑了空,知道林远昊是刻意躲着他,不再傻等,林远昊终于能够正常开车上下班了。周末的时候,他刚出家门,就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拦住,他举止十分客气,口气却不容拒绝。
“您就是林远昊组长吧,我们赵董想请您去个地方,规划规划您的前程。”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与其反复纠缠,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永绝后患。
林远昊没说什么,微微颔首,随着那人去了。那人见他二话不说就跟了过来,虽然恭恭敬敬地给他开了车门,眉梢眼角却流露出了几分鄙夷。
那人开车将他带到一处红墙碧瓦、古色古香的院落,偌大的庭院,林木森森,却没看到人影,林远昊被引进了一间挂着“林间松露”木牌的房间。
迎面是一幅山水,黑白灰三色,几笔线条就勾勒出远山近水,山谷幽静。条案上摆着一盆青翠欲滴的富贵竹,与那画的意境格格不入。桌上陈列着精致的茶具,一旁的矮几上摆放着一只三足的青铜小鼎,这鼎有盖无孔,里面应该是燃了香,烟雾氤氲在鼎足周围,空气中缭绕的香气若有似无,悠远绵柔,越发烘托出一派娴静超脱的意境。
迎着林远昊询问的目光,男子道:“赵董还有事,嘱咐我做好服务。”
他轻轻拽了拽墙壁上的丝绦,不远处传来清脆的铃声。
一个模样清秀,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十bā • jiǔ岁的少年走了进来,男子对他说:“贵客到了,小心伺候着。”然后自行退了出去。
少年恭恭敬敬地朝林远昊鞠了一躬,道:“我先给您泡茶。”
说着走到屋角的水缸旁,揭开盖子,用竹筒舀了水,倒进壶里,放到炉子上烧着。然后坐到林远昊对面的凳子上,将一小块方方正正的茶砖放进茶壶里。
林远昊也不吭声,就那样默默地看着他忙前忙后。
少年毕竟年少,房间里面两个大活人一声不吭,的确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受不了这么干巴巴地坐着,也不敢得罪了贵客,于是率先开口道:“先生,这鼎里面点了上好的惠安水沉香,有一股淡淡的蜜香,甜中又透着一股子微微的酸,还有一丝丝凉意,甜而不腻,沁人心脾说的就是这种香的调性。这茶是太姥山的老白茶,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可是顺滑醇厚,与这香很配,算得上茶禅一味了。”
“说得好。”林远昊赞道。
少年来了劲儿,他指了指青铜小鼎,问道:“先生,一般的香炉,都是从上面出香,咱这个却从下面出香,您说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这鼎的盖没有孔,想必是这鼎足有孔,通向鼎的内壁,所以香就从下面逸出来了。”
少年愣了一愣,显然这问题他问过多次,一旦真有人答了出来,这话反倒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
过了半晌,他才问道:“您怎么知道,您刚才把这鼎拿起来看过?”
林远昊摇了摇头。
“您家里也有这样一只鼎?”
林远昊依旧摇了摇头。
少年的好奇心被大大地勾起,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被派来干什么的,继续问道:“那您是怎么知道的?”
林远昊淡淡道:“我虽然没有见过这鼎,却见过其他的‘倒流香’,这鼎的头部和鼎身都没有香,自然也是没有孔的,香自下逸出,自然是下面有孔。除了三只鼎足,还能从哪里打孔通向鼎的内壁,让香有通道可出呢?”
少年愣了一愣,道:“被您这么一说,这实在是太简单了。”
“的确很简单。”
“那以前的那些哥哥们怎么都答不上来?”
“太笨了。”
这三个字从林远昊这样一个冷傲高洁的男子口中说出来,那少年更加怔住了。直到水沸腾溅出水壶,浇到火上发出“嗤”的一声,才把他惊醒。
“哎呦。”他惊叫着,急急忙忙拎起烧开的水壶,连声道,“可惜了,可惜了,这水沸腾过了头,错过了最好的温度。”
“没事儿,我不喝茶,这就走了。”
少年再次愣住了。直到林远昊站起了身朝门外走去,他才着急道:“赵董还有话要我带给您,‘人往高处走,识时务者为俊杰。’另外,还有这些东西。”
他慌慌张张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房产证,一把车钥匙还有一枚公司的印章,急急忙忙地捧到林远昊面前。
林远昊看了一眼,那眼神就如同看着一堆垃圾。
“你也带个话给你们赵董,我虽然没选择往高处走,却也不见得和那‘倒流香’一样流往低处。还有……”他指了指条案,道,“那盆富贵竹再好,也败了意境,回头给撤了吧。”
少年愣在原地,眼看着林远昊扬长而去。
涂敏召开了证据碰头会议之后,专案组有了新的方向,大家各显神通,铆着劲儿去收集证据。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个字——“难”。案件的侦破过**的是九曲十八弯,进展坎坷。每次将要触及真相时,转眼又扑了个空。不过,他们都坚信,通过不懈的努力,他们离幕后那股神秘的力量越来越近了。
事实证明,赵云蕾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虽然通过调查走访查到了丰田车的牌号,但这个牌照是个套牌,真正的牌照持有人是一家餐饮店的老板,车则是一辆黑色的尼桑牌轿车。而因为宋白珊提供的身份信息是假的,一时间也无法查到与她相关的任何信息。这两条线索都停滞不前。
再深的低谷,只要执着攀爬,黑暗的前方总会透出一丝光亮。
涂敏为了确定宋白珊的身份,采取了多方位锁定的方法,一面要求冯伟斌和孙涛提审胡强,探探胡强看到宋白珊的照片后的反应,一面将宋白珊的照片投放到信息库进行比对。所有的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冯伟斌和孙涛将胡强提出来的时候,都觉得胡强消瘦了不少,看来他这段时间日子并不好过。根据他们的经验,有些嫌疑人一开始的确顽固,可是在号子里面关上一段时间,思想就会产生一定的变化。
号子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出主意的,打听内情的,七嘴八舌的,很容易就把人的心给搅乱了。再加上管教干部定期谈心,还会宣传一些法律知识,嫌疑人也可以借到法律书籍看看,所以进去以后不会是对法律规定一无所知的状态了。这样一来,难免不会对号入座,分析自己究竟会有多大事儿,会坐多久的牢,抵死不认的意义究竟有多大。而人只要一牵扯个人利益,尤其是剥夺人身自由这种大事儿,就会患得患失,不再那么顽固了。
胡强这段时间被关在里面,也和一群牢友混熟了,同监室有个读过大学,肚子里面有些墨水的家伙叫作陆有文,他是因为职务侵占罪被关进来的,还请了个据说挺有名气的律师。大家有什么事情都愿意向他请教,他也有求必应,所以在监室里面混得风生水起,牢友们都叫他“陆师爷”。胡强一开始很是不屑。
“尽吹牛,什么不得了的师爷,真这么牛,怎么跟咱们这些人一样混到牢房里面蹲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