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爱已成殇
“我知道你忘不了他,毕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你对他的感情岂能说变就变,可你要明白,你对他的感情是依赖,是亲情,不是爱情,总有一天你会习惯没有他的日子,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她抬头朝他笑着,笑得比星光更迷离:“我会努力的!”
她当然不会让他知道,她早已把孩子五岁的衣服做好,她已经给他们的孩子写了很多封信,告诉他她有多爱他,不舍得他,可是她不能陪着他长大,因为她要做一件必须做的事——报仇!
不论宇文楚天是生是死,她都不能放过害他的人!
“小尘,我们进去吧。”
“嗯。”她跟着他走进房间,关门的时候,她最后望了一眼对面那株垂柳。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里有一种她熟悉的气息。
她和陆穹衣走进门,关上房门,树后才走出一个人影。
烛影萧萧的窗内,一双璧人正在看着鲜红的嫁衣,她似乎过得很好,跟他预想的完全不同。若是如此,他宁愿自己已经死了……
第二天一早,陆无然房里的侍女站在门外,恭谨唤道:“表小姐,老爷请您过去。”
“哦,好,我换了衣服马上就过去。”
自她回来陆家,她很少去陆无然房里,因为每次去他房里,他都会满脸期盼地问她:“楚天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强装笑脸回道:“他有事情,可能晚些时候来。”
然后,他们两个人便再无话说,她服侍他吃药,看他日渐枯老的容颜,看他满是斑点和皱纹的手抚摸着手里从未展开过的画卷。
那一刻,她总能感觉出他的忧伤,总觉得他那双写满人世沧桑的眼角没有对尘世的留恋,可为什么他还要撑着满是病痛的身体活着?
换下身上的素服,落尘去了陆无然的房间,见他手中捧着一幅画卷在看。她走过去,一见上面的人,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那画中的人是豆蔻年华的陆琳苒,她在山巅舞剑,清冷的明眸流转,瑰艳的双颊轻仰,薄唇微合,与宇文楚天有七分相似。
“外公,让我看看行吗?”
他将画卷递给她。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轻轻抚摸着那五官,即便没有那细腻的触感,能再见这栩栩如生的脸也已足够。
仔细再看,发现画卷下面落着两个字:孤羽。
“这画是我爹画的?”
陆无然看她手指触摸的两个字,叹道:“这画是琳苒失踪之后,我在她书案上找到的,是你父亲画的她……”他说到此处,停了停,掩口咳了几声,“琳苒至孝,是我害了她。”
“外公,您别难过!”她劝慰道,“她在去世前和我爹爹很恩爱,她很幸福,也很满足。”
陆无然看了一眼在旁边为他摇扇的侍女,哽咽道:“孩子,外公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父母。”
“这不是您的错。”
“不,这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对琳苒寄予那么大的期望,不是我让她一个弱女子承担陆家的责任,她就不会……”
她紧抓住他颤抖的双手,给他安慰。面前这始终让她感觉不到亲切的老人,此刻也变得亲近许多。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拉着她的手问:“小尘,楚天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很快就来了。”
“那好,我等着他……”他笑笑,堆满皱纹的脸上都是期待和向往,“他真像琳苒,不但长得像,性格也是那么执拗,认定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
“是啊,他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对人好,他这一生,其实无愧于天地,只是有愧于自己。”
她抚摸着画卷,手指下的人在对她微笑,似乎在说:小尘,你别难过,我们三个很快就可以重逢。
“小尘。”他唤道,“你以后要多关心关心楚天,我看得出他过得不好,他心里背负着很多东西。”
“我会的,等我看见他……我一定好好待他。”
“你要告诉他,别像琳苒一样,总为别人活着,到头来苦的是自己。”
“我记住了。”
侍女端来了药,她一口一口地喂他。忽然,她闻到药里有一股血腥气,她不解地问侍女:“你在这药里加了什么,怎么这么重的血腥气?”
侍女一呆,急忙跪地回道:“奴婢还是和平时一样,奴婢不敢多放任何东西。”
落尘见侍女毫不知情,再看陆无然的脸色,这才留意到他今日的脸色比平时好了很多,气色也好,难道……
她的心猛地抽紧,难道这多了的一味血引可以解毒疗伤?这世间只有他的血可以解毒,而且必须是鲜血,那就是说——他还活着!
多日来缠绕在心中那点不灭的幻想好像突然被什么点燃,她感觉全身都像是被火灼烧着。
她压制着手指的剧烈颤抖,一口一口地喂着陆无然吃药,一边吃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
一碗药吃完,他的精神状态更好了些,落尘再也不能自已,匆忙放下药碗,起身道:“您累了,休息一下吧,我明天再来看您。”
“嗯,去吧,嫁给穹衣之后,要好好做他的妻子……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待他。”
“是,我记住了!”
出门后,她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祠堂,祠堂一如既往的安静,蒲团还放在原来的位置,好久没人动,她拿了一支香点上,正要插入香炉中,却见其中残留了一些香灰。
她来陆家这么久,从未见任何人来为陆琳苒敬上一炷香。
她立刻四处张望,祠堂的窗子紧闭着,窗外,疾风阵阵,落叶萧萧,红色的灯笼和纱幔在风中飘摇,薄薄的光束从紧合的窗缝掠入,照不尽的冷清。
“哥?哥!”她试探地唤他,出口的声音因为太过紧张而颤抖,“哥,是你吗?你来了?”
没有人回答。她劝自己冷静,可她已经没办法冷静了。她就像在黑暗中迷失的人,看到了一点点的光明,不顾一切地想抓住那一点微弱的光,就算那是万丈悬崖,她也不愿意放弃,不能放弃!
她在祠堂里到处寻找,想找出点什么,证明他还活着,然而空荡荡的祠堂里什么都没有。可她还是不想放弃,她大声喊:“哥,到底是不是你,你到底是不是活着?你告诉我,你说句话!”
还是没人回答。是她的错觉吗?是她的胡思乱想吗?他如果真的活着,早就应该出现了,他怎么会宁愿让她每天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也不出来和她说句话?
外面传来沋沋的说话声:“少爷。”
“你怎么在这儿?”是陆穹衣的声音。
“我到处找不到表小姐,想看看表小姐在不在祠堂。”
“不要打扰她了,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是!”沋沋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但只有沋沋的脚步声。
落尘跪在地上,慢慢抚摸着发丝,她发丝上的暗香慢慢弥散到空气中,混入烟香中,无人能察觉。
祠堂的门被推开,陆穹衣缓步走进来,阳光在他脸上投射下的尽是阴影,所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尘,今天怎么突然来祠堂上香?”他的声音总是柔得像是能拧出水来。
“我忽然很想他们。”她平静地道。
陆穹衣跪在一排灵位前,与她并肩跪了很久,才问道:“今早外公找你过去聊天了?”
“嗯,他说……”落尘吸气,缓和了一下心口因为骤然紧缩而带来的惶然,“他说让我好好和你在一起,好好待你,他还说他没有时间了,很想最后见哥哥一面,可是……他不知道,他永远等不到了。”她闭上眼睛,悲伤的泪从眼角坠落,一发而不可收。
陆穹衣抚摸着她的发丝,然后捧起她的脸,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再怎么想他,他也不可能回来了。”
她摇头,伏在他肩上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他都不回来看我一眼?哪怕是远远让我看一眼,让我看看他变成什么样子,瘦了没有。不是说人死了,只要有所眷恋,就舍不得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吗?他为什么说走就走,为什么那么狠心?”
“因为他知道,你还有我。”
她含泪点头,靠在他的肩上。